在塞米展开自身巢穴的同时,林小璐就蓦然发现,身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之所以能够迅速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木百合刚才还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说话的声音却随着那一轮蓝月的升起而消失了。
不知不觉间,数秒前还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同伴全都了无影踪,只余下寂寥的树影婆娑声。
这让原本还在为“妖精变成残兽”这一事实愕然的林小璐迅速警醒,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而是开始仔细观察自己身周的环境。
她和卵级以上残兽的战斗经验并不算多,所谓的“巢穴”其实也没见过几个,要不是对方真的说了“巢穴”这两个字,恐怕她现在都意识不到自己遇到的是什么。
至于同伴们的消失,她也有所联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规则。
她并不认为是对方干掉了自己的同伴,毕竟如果对方有这样的实力,之前在路上阻拦翠雀等人的就不应该是那个女人,而是眼前这只残兽。
但如果眼下的现象真的跟规则有关,那也远远谈不上令人放心——这意味着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只相当于“蜕”阶的残兽。上一次遇到这种层次以上的敌人,还是那个叫做摩丝的家伙。
现在的自己,能够从那个时候的摩丝手下活下来吗?
林小璐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时间去想。
因为虽然同伴消失了,但是敌人还在。
已经变成残兽的塞米坐在沙丘上,巨大的独眼正盯着她。
黑夜,树林,独自一人面对敌人,这对于林小璐来说是一个过于让人难忘的场景,她依然记得自己与翠雀相遇的那个夜晚,此时与彼时,竟然意外地让人感觉相像。
而那个晚上,如果没有翠雀施以援手,自己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只蠖阶残兽的爪下。
哪怕是如今,回忆起那种面对死亡的感觉,依然会让林小璐后背发毛,若不是魔法少女的身躯不需要心脏供血,恐怕她的心率现在已经超标了。
“你的气味,和矢车菊很像。”
塞米并没有因为变成残兽而彻底失去理智,巨大的独眼中虽然满溢着凶光,但仍然留有几分神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林小璐已经习惯了这些敌人总是用“矢车菊”去称呼翠雀这件事,但并不代表她会向对方透露和翠雀有关的事情:“一个小队的队友,仅此而已。”
“队友吗……呵呵,真是个方便而轻巧的词语。”
塞米不知道为什么而发笑,但似乎也不打算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它只是慢慢地弓起身子,抬起脑袋:“不想说的话,那就带着这个答案死去吧。”
“刷”!
随着它的动作,漆黑色的魔力瞬间收拢于全身,巨大的身躯像一根离了弦的箭一般向着林小璐冲了过去。
而林小璐也对此早有准备,虽然对方的动作比她预想中的更快,但并不妨碍她沿着自己早就规划好的飞行轨迹弹跳而出,躲过了塞米的扑击,同时傍依在一颗相对粗壮的树后。
只是,当她侧过脸,想要确认塞米的下一步行动时,所见到的景象却让她的瞳孔微缩。
只见塞米方才扑击的位置,沿途所有的树木都已经被拦腰斩断,只留下半截树桩依然矗立在地面,而树桩上的部分已经全部破碎成了数不清的碎木,散落在了四处。
她伸出手,接过了一片自空中落下的木屑,只见这片木屑四边皆是平滑的切口,就好像是被机器切割而出的一般。不仅如此,切口处的颜色还微微泛白,看上去好似已经枯萎了许久似的。
而这样一片木屑,不过是对方行进路上的副产物罢了,整个过程当中并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声响,足以证明这些树木并不是被力量撞碎,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直接切碎的。
被斩断的树林中,塞米撑起前腿站起身,转头,没有任何寻找目标的动作,仿佛早就知道林小璐在哪里一般锁定了她的位置。
一股强烈的警兆在林小璐的心中升起。
没有任何犹豫地,她运用起了浊化的技巧,迅速地让自己的魔力变化为白色的光焰,然后遵循自己的本能,将白色的光焰实质化,化作投掷武器向着前方扔了过去。
然后,就在她开始行动的同时,不远处的塞米跳了起来。
林小璐扔出光焰化作的长矛之后,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向旁侧移动,但是,就在她的视线中,原本已经处于飞扑动作中的塞米就好像是违背了物理定律一般,没有任何借力的动作,却猛然向着林小璐的方向再一次转向。
这一次,林小璐不再有任何躲避的空间,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也不再有任何犹豫,心一横,牙一咬,直接调动起了全部的魔力,就向着袭来的塞米全力迎了上去。
轰!
然后,便只剩下魔力冲击产生的爆鸣声。
……
……
时近午夜,山峰处所升起的蓝月十分显眼,哪怕隔开好几里地也能被清清楚楚的看见,自然也逃脱不过山腰众人的目光。
虽然并不知道这轮蓝月到底是什么,但并不妨碍翠雀等人认知到另外一边的战斗正在升温的事实。
“那个月亮,跟你的同伴有关系?”缠斗之中,麻生圆香颇有些没话找话般开口道。
原本形似酒吧的奇境已经在乱战当中被毁得七零八落,但依然维持着存在,代表着麻生圆香的规则依然适用着。开了天窗的屋顶上此时意外地洒落了几分月光,意外地给这场景增添了几分诗意。
“你问月亮?有啊,你有兴趣了解吗?”
踩在破碎的桌椅残骸之上,鸢笑嘻嘻地回应着,同时手上毫不留情地劈砍出刀:“不过这个故事稍微有点长,我担心你没机会听完。”
“不劳您费心。”
在红思与的掩护下躲过对方的攻击,撞翻了身旁那为数不多完好的桌子,麻生圆香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双眼微眯:“只是觉得这时候天上出轮月亮确实好看些,我可没兴趣听老人家絮絮叨叨讲故事。”
“嚯,真会说话。”
鸢也不知道从中听到了什么含义,心领神会般地点了点头:“确实,良辰配美景,就应该专注于战斗之中,而不是去说些没什么人想听的老故事。好不容易给这乌黑的天空挂上一轮明月,岂不正是战斗步入终局的一种意象?”
“步入终局?的确。”
麻生圆香也颇为赞同地应和:“毕竟你杯子里的酒,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呢。”
两人说话期间,一直都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相比起不久前,杯中的酒液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损耗。只不过,鸢的消耗速度显然远超过麻生圆香。
不仅如此,如果说她杯中的酒液此前那密密麻麻的分层已经多到让人数不清的程度,那么现在,杯中酒液的层次已经渐渐变得分明可见,至少其层数应该最多也只有几十层了。
而这种层数的消耗,也和翠雀此前的提议不谋而合——只要打中鸢,就会消耗其杯中酒的层数。
从与林小璐等人分开开始,几人一直缠斗到了现在,虽然过程当中翠雀等人各自有负伤,但也切切实实地还以颜色,对鸢造成了极大的消耗。
有翠雀的丝线对战场全局的把控,红思与的术式进行地毯式的火力覆盖,麻生圆香对鸢的状态进行干扰和削弱。三个人的配合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那样纯熟而合拍,其组合在一起的战斗力远远不是普通的加法可以形容,而是形成了某种质变。
这一点,站在她们对立面的鸢感受极为深刻。
她以前和许多魔法少女小队交过手,这其中并不乏一些久负盛名的小队,那些魔法少女们也都的确有着相当亲密的配合,甚至更有甚者开发出了需要几人合力才能使用的高级术式。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小队给她的感觉是现在这样的。
方亭市小队这三个人的配合,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招式搭配,而是战术与配合意识上的耦合。
想要去攻击麻生圆香,就会被红思与的术式火力阻拦,还有可能被翠雀的丝线布局牵着鼻子走;想要去解决掉红思与,就会受到麻生圆香贴身的干扰,以及翠雀在间隔空间处设置的层层陷阱;想要解决翠雀,同样会被另外两个人以相同的方式干扰。
进攻手段上彼此配合,且此起彼伏,防御上也能够互相支援,彼此照应,简直让人怀疑这三个人是不是在共用同一个大脑。
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叹,对方不愧是曾经久负盛名的传奇小队,若不是因为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状态不佳的矢车菊,自己恐怕已经输掉了。
即便是现在,自己其实也已经处在了战败的边缘。
翠雀的猜测没有错,鸢的兽心解放,百势成武的能力,其实是“直接将自己的势堆叠到最大状态,直接开启能够让自己胜利的‘大势’。”
“势”作为武术的核心能力之一,其自然有着多种妙用,所谓“借势压人”,“乘势而动”,只要拥有足够的势,自然就能在对决当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这种能力与作为魔法少女的繁开结合以后,就变成了一种更加神奇,堪称实质一般的能力,不仅能够让自己的魔力,速度,力量大幅度提升,甚至还可以直接影响对方的发挥,阻滞敌人的魔力流动,影响敌人的动作精度。
原本的繁开尚且需要一步步积累自身的优势,只有在优势达到一定程度以后才能够进入这种状态,而兽心解放则完全抛弃了积累的过程,直接将“大势”倒果为因,在变身的同时就将自己的战斗力最大化。
这般变化,堪称是从正派功法变成了邪道功法,但是在实用程度上其实反而有着大幅度的提升。
只不过,这样透支力量其实并非没有缺陷。
作为一开始就能展现出最强形态的代价,鸢在这个形态下每受到一次伤害,就会损失一部分“势”,直到某个临界值以后,就会完全失去自己的“大势”,从兽心解放的状态当中跌落出去。
而这个过程甚至是不可逆的,她并不会因为对敌人造成了更多的损失而重新获得“势”,只要失去,那就再也无法重新得到。
对此,鸢没有怨言。
在她看来,武术本就是这样的东西,只有通过一步步积累获得的,才是真正脚踏实地,属于自己的东西,譬如她原本的繁开,就是通过战斗中每一丝微小的胜出,积累出自己绝不会失败的最强的姿态。
而兽心解放,作为一个直接透支未来,一开始就成就最强的姿态,如果做不到用无敌姿态扫平敌人,反而在战斗当中频频失利,那就活该轮到自己输。
事实上,以她兽心解放之后的实力,寻常的对手想要摸到她一下都难如登天,更别说对她造成伤害了,哪怕能够伤到她两下,也会因为鸢表面上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感到绝望,无法坚持到副作用体现的时候。
绝大多数情况下,现在的兽心解放,肯定都比鸢原本的繁开更加好用。
但这一次,她终于遇到了能够破解自己兽心解放的对手。
她们能够顶住这种实力差距,用以伤换伤的方式伤到自己;她们能够看穿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做的事并不是无用功;她们能够保持最亲密的合作,一直不让己方的阵容中失去任何一名战斗力。
而这,终于在鸢那原本堪称“必胜”的形态面前,找到了翻盘的希望。
对此,鸢感受到了紧张,感受到了压力,但是,唯独没有感受到懊恼。
不如说,她正因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没有丝毫放水,却依然被对方步步逼入绝境而感到无匹的兴奋。
“哈哈哈哈,半杯酒,的确,我已经只剩下半杯酒了。”
没有为麻生圆香的挑衅感到恼怒,她反而放声大笑:“但是,在你们眼中是‘只剩下半杯酒’,在我眼中却是‘还有半杯酒’!这不是说明,这场令人愉快,令人酣畅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吗?”
“来吧,继续展现你们的实力,让我看看你们所有的招数,所有的手段,所有的决心!”
她张开双手,临空立于蓝月之下,神情欢畅:“我还,远远没有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