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你不喜欢她,还是单纯地觉得她不够漂亮?”牛发家睁大眼睛问道,一副无法理解的神色。就差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喜欢就让给我好了——这句话了。
好在马惜玉并不想牛发家那么神经大条,他从李凌的突然大变的神情上已经开出了端倪。“我明白了,长官。”马惜玉猛地站直了身子,然后向李凌毕恭毕敬地惊了个举手礼。“你认为秦小羽还活着,对吗?”
“嗯。”李凌点点头,缓了口气又道:“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自私呢,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人,让大家跟着我受委屈。”
“不,长官。是我们这些人太蠢。我早就应该想到,秦小雨那么聪明伶俐的姑娘,既然只是失踪,就很有可能再回来。你不想在此之前做任何对她不公的事情,我说的对吧?这不正是你吗?我的好兄弟,好长官!”马惜玉伸出宽大的手掌,在李凌的肩膀上安慰又熟稔地拍了两下。
牛发家看看李凌,又看看马惜玉,跟着附和道:“对对对,马惜玉说的有道理,重情重义,这才是值得我们信任的上司嘛。秦小雨也一定在某个地方苦苦想念着李长官呢,让他些朝三暮四的人去死吧。”牛发家越说越来劲,在地上啐了一口,又夸张地叫到:“如果长官大人这么快就把小羽姑娘忘了,乐呵呵地在这里娶妻纳妾,就连我牛发家也会瞧不起的。”
看着这两个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李凌知道他们两人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这才道:“你们明白就好,但就在我回来之前,布伦姑娘告诉我,假如米娅陛下真的宣布我们成为伴侣,我需要配合她小小的演一场戏,好让大家明白我是愿意这桩婚事的。至于原因……”
缓了一口气:“李凌才继续说道:“布伦殿下并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着离奇的缘由,就像这桩婚事一样。”
说话的时候,布伦那娇羞又鉴定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李凌的脑海里。布伦看起来对自己颇有好感,但她说出让自己接受这桩婚事的时候,娇羞的脸蛋上却带着死亡般的阴郁之气?
看到李凌突然沉默不语,牛发家和马惜玉识相地紧闭了嘴巴。李凌能够告诉他们俩这么多,显然已经把他们两人当成了自己的心腹好友。但就算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们狐疑的神色表明他们还有一肚子的疑问。
李凌回过神来,将有些僵硬的身子斜靠在一块宽大的木板上,才到:“至于布伦为什么要和我配合演出这一场戏,我想很快就会见分晓。在我们足够了解这里,了解清楚我们的处境之前,我们现在还不能在这里大展拳脚,要做的只能是小心、再小心。”
“明白大人。”马惜玉再次行礼。“看起来你有点儿疲倦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至于队伍里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和牛发家两个吧。”
“嗯。”李凌点了点头。马惜玉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不等两人走远,久违的呼噜声已经从李凌身上飘荡开来。李凌慵懒地平躺着,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长时间保持着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了。
反正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直到现在,他才忽然间意识到——头顶的天空并不仅仅是没有云彩,也没有阳光、没有星辰、也没有小鸟和哪怕是一只小小的飞蛾。
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天空。
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缓慢地移动着。
侧过身子来,李凌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目前的状况——这是一艘木质的小船,小到只够容他一个人躺在上面。
而托着这艘小船缓缓流动着的,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海水。
海水没有波澜,和天空一样的死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在船尾有几道小小的波纹,只是这些波纹总是刚刚形成,就立刻消散殆尽。
“这是哪里?!”李凌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死寂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空旷的地方给李凌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从梦境中见到过一样。
“喂,这里有人吗?”李凌将双手捂在嘴边,朝着远处发出一声大喊。
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但空旷的天地就像粘稠的液体,顷刻间便将他的声音包裹、吞噬。
没有任何的回音。
“就这样!就这样消失了!?”李凌的脸色大变,他觉得自己会被困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天地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更听不见他的声音。
就好像飘落在海面的一只蚂蚁,没有丝毫上岸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让他变得越来越恐慌,他的眼睛急促地寻找着,寻找着任何能够打破这份宁静的可能。
一道小小的波纹吸引了他的目光。这道水波纹之前并没有,现在却从船头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李凌觉得这一定是他刚才那声大吼起了作用,一定是的。
“这样的话,只要有人足够细心,总能留意到我就在这里的。”李凌心里想着,连连吸了几大口气,再次大吼了几声。
果然如他所料,船头那道涟漪变得更加明显了,就像一道贴着海面、破浪而起的利箭,刹那间射离了他的视野范围。
如果是平时,李凌一定觉得这只一道司空见惯了的水纹。一道终究要扩散开去的波纹。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凌竟然有一种想要将这道波纹紧紧抓紧手中的渴望。
“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就像这道波纹,一旦发出,就会部署控制地四处扩散开去。”低沉的嗓音响在李凌的脑海之中,他伸手在空中虚抓了几把,什么也没有抓到。只能徒劳地举着紧握成拳的双手,任凭指甲深深地掐进掌肉之中。
轰隆隆的雷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瞬间打破了整个天地的宁静。
也许是这雷声太过于强烈,震得海平面也剧烈的震荡起来,白色的浪花从灰色的海平面上快速的凝聚着,翻腾着。
李凌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不,不仅仅是耳膜,还有肺和心脏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不能呼吸,心跳也在一阵急促的跳动后变得紊乱起来,感觉随时都会被周围的巨响声压迫爆裂。
终于,四周的海水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形成一道道高耸的海浪,朝着远处翻滚着、奔腾着……
到极远处的时候,天地连成了一线,而那些翻腾的巨浪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断地向着远处的一线天地汇聚过去。
没来由地,李凌居然生出一丝荒谬的感觉——好像这整个天地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容器,里面装满了海水,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现在,正有人从这个容器里往出倒着其中的海水。
果然,一转眼的工夫,周围掀起的海浪变得更加汹涌起来,天边的海浪似乎再顷刻间便能拔高到天际,而又在一瞬间重重的落下。
这时,一些细微的噼噼啪啪的响声隐隐约约出现,夹杂在怒吼的海浪声中。
李凌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脚下的木船也像自己一样,快要承受不住背负的压力,马上就要爆裂了。
可他低头去看的时候,脚下的小船依然稳稳当当地浮在水面上。
李凌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却被这点细微的声音吸引。但他想要找出这丝细微的声音的来源。
周围除了滔天的巨浪,没有任何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如果这些声音是从水底发出的,也不肯能如此清晰地传进李凌的耳朵。
是的,这些声音已经越来越响亮了,就像是耳边响起一串石块炸裂的声音。
“砰砰砰!”直到最后,这些细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就像子弹穿过耳朵射进了自己的脑袋,连头也嗡嗡作响。
当这些尖锐的声音快要将他的脑袋彻底刺穿的时候,李凌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举起双手将他的耳朵捂了起来。
砰砰作响的声音变小了不少,也让李凌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托着自己身体的不是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而是一张宽阔的吊床。
也许是他刚才坐起来的时候太用力,现在的他和吊床正在猛烈地晃动着。
很明显,刚才那些海浪、那艘小船,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景象全是他在梦境中的错觉。
但那些砰砰作响的声音……似乎并没有随着他的苏醒而消失。反而越加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李凌站起身子,快步走到窗边。窗外环绕着绿色的枝叶,往外便是灰色的天空,而最远处便是连绵的山脉。
李凌这才想起,自己睡着的地方正是在高耸入云的大树管上。
“呜,不错的景致。”李凌轻轻地感叹了一声,低头朝着王城的地面看去。
震撼!这是李凌低头俯视时,最先从脑海里跳跃出来的词语。
无论是脚下恢弘的王城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低矮建筑,还是耸立在四周的高大建筑,还是远处王城东侧,极为显眼的月神宫殿。都让李凌生出一种蜉蝣天地、沧海一粟的无力感。
尤其是现在,也许是天色将晚,王城里的人们都从各自忙碌的岗位上回到休息的地方,随着人流的前进、分合,整个王城再次开始运转起来。
“就像一台机器。”李凌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这让他想起前世的一部电影,所有的人类都不过是高等智慧圈养起来的虫子,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躲在预先安置的胶囊里,被无情地榨干身上每一分营养和价值,而他们所经历的丰富多彩的生活和情感,只不过是一些虚幻的影像罢了。
李凌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随即,他的掌心里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压迫感。
“呵呵,还有什么比这双手上的温热更加真实的东西。如果这也算是虚幻的情景的话,虚幻和真实到底又有什么差别呢?”李凌嘀咕了几句,转身走了回去。
直挺挺地,他再次躺倒在木质的床板上,开始谋划着接下来的打算。
目前来说,他和他的支援者伙伴们至少还在预先设定好的道路上继续前进着——找打先行者的后裔,帮助他们将这里改造成更加适宜人类迁移、居住的地方。
这个目标看起来依然遥远,但至少,支援者的一小半都已经安全地在这里有了临时的家园。
再也不用担心受到布森人和蝠人无休止的滋扰,李凌也得到了米娅的赏识和重用,被授予了黑甲骑士的重要职务,甚至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布伦——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看起来毫无心机、甚至对李凌推心置腹的姑娘——嫁给李凌。
单从表象上来看,有些曲折,但他们依然在预先设定的轨道上,缓慢地前进着。
可是,不但李凌心里清楚,就算是任何一个支援者,都明白事情远远不像他们期望的那么简单。
平静祥和的盖亚王城中,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导着一切:主导着所有人的地位尊卑、休憩劳作,甚至是他们的所思所想。
在大家闲暇时的讨论中,有人提到了一个勉强被大家所接受的理由——也许是与原来的世界隔离的太久了,这些先行者后裔已经忘记了骨子里的某些习惯,而被另外的习惯和喜好所代替。这才导致他们的行为在支援者们看起来有点儿古怪。比如说:他们在长期的战斗中,已经习惯了被纪律和困境所束缚的生活,而养成了寡言鲜语、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他们并不像李凌和他的伙伴们那样喜欢聚集在一起,大声地喧闹和讨论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而总是悄无声息地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个论点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无论大家真的是被纪律所束缚,还是被无处不在的困境所压迫,如果没有频繁地交流,他们是如何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难道是脑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