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道更加明亮的闪电照亮了天际。众人再次看清了侯灿三人的身影。也看清了那些盘旋在他们身后、铺天盖地而来的影子。
似乎之前那一场袭击只是那些蝠人试探性的攻击,现在飞来的才是它们的大部队。
人群中响起惊呼和偷偷啜泣的声音。让李凌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快救人!”来不及多想,李凌抢过一名守卫者手中的长矛就要往前冲。他想当然地认为其他守卫者会紧随着自己的脚步冲上去。
“等等!”库尔班突然斜插上来,张开双手拦住了他。“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
“快让开!库尔班。”李凌惊讶地道。“你想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去死吗?”
“你要明白你的责任,长官!他们只是三个人,而我们这里有将近三百人!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库尔班毫不退让。
他看起来很蛮横,也很坚决,就像他今天一直表现的那样。而其他人则完全沉默,显然打着同样的主意。
“难道他是替我感到担心?怕我有去无回才找了这个借口?!”李凌试着往好的方面想,但他做不到。
李凌很奇怪之前那个对自己冷嘲热讽、不断挑衅的库尔班跑到哪里去了?相比于现在的装腔作势,他更喜欢以前那个粗鲁的库尔班。
“大胆!”马强立刻走出来,站在两人身边。他得身形相比库尔班弱小许多,却鼓起勇气指责道:“你敢阻挡长官大人的脚步!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将库尔班刚刚呵斥他的话完全回敬了过去。
李凌朝这位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守卫队长点了点头。心想他虽然神经大条,现在看来还有点小心眼,但至少忠实可靠。
他想起了葛金说过的话:聪明人靠不住,也许库尔班就是太聪明了吧!
不管如何,哪怕是他自己一个人,哪怕有去无回,他也必须马上出去接应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必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长官大人!”马强突然开口道。“库尔班的态度傲慢无理,但他说的没错,你应该留在这里!”
“什么!”李凌觉得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遵命!大人,再说三遍、十遍都可以!”马强道。“相比于外面那三个人,我们这里的防守不容有失!”
“混蛋!”李凌大声呵斥道。他无法认同、更无法理解他们打算轻易放弃同伴的生命。
他看向了周围的人,想要知道他们的态度。他觉得这些人之前是那么地尊敬、甚至崇拜自己。一定有那么几个人,会带着一腔热血,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
遗憾的是——没有!身边竟是一双双或冷漠、或胆怯、或恳求的目光,似乎他想不负责任的离开是天大的错误一样。
“难道……是我错了?!”李凌糊涂了,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尽管他明白远处那三人危在旦夕,也相信只要自己愿意,他可以轻易撞飞马强和库尔班,然后冲出去救人。
但作为指挥官,在葛金重伤之际,他被认为承担着更大的责任、意味着他不能枉顾大多数人的意见,仅凭着一腔热血行事。那将是危险而自私的。
至少,他需要得到一些人的支持,为自己冒险的决定找到正当的理由。
他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他没有找到葛金的影子,想必他已经虚弱到昏睡过去了吧!
带着不甘,他又找了一遍。终于,他抓住了人群角落里的一双眼睛。
那双一贯温柔的目光里,带着幽怨,带着担心,却在李凌看向她、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时,将头悄悄偏了过去。
李凌曾以为秦小羽会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但现在,他的心都要碎了。
相比于颜面无存、威风扫地,他更多地感受到一种悲哀,发自灵魂的悲哀。
他想起了围攻巨兽时众人的疯狂、秦小羽的善良。但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所谓的疯狂和善良顷刻间变成了冷静和自私。
。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李凌颓废地垂下了双肩。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安危,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冷漠到底吧!”李凌心想,索性和大家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那三人狼狈地奔逃着,大呼着救命!
……
支援者们第一次遇见了苏尔特星上雷云,它是如此的诡异——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却没有落下一星雨滴。
它遮蔽了本就暗淡的星光,却用狂舞的雷电一次次照亮被暗黑笼罩的大地。
侯灿三人离营地的方向越来越近了,二百米、一百米……
近的足以让营地中的人们听见他们的呼救声,甚至能在电闪雷鸣间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
如果不是葛金和李凌在斩杀那只巨兽时所表现出来的气魄深深地震撼了他,侯灿怀疑自己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现在,只要自己三人再坚持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够保住性命。
侯灿侧身躲过了一只蝠人的攻击,再次憋足力气呼救,同时也提醒营地中的人们做好战斗准备。他相信,副官大人会像对付那只巨兽一样,带领着忠诚的守卫者们赶走这些怪物。
但奇怪的是,始终没有人来接应他们。
周围的天地又亮了一下,如同白昼。侯灿绝望地看到那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不到百米外的高地上,贴着尖木围栏里面,整整齐齐站着一大群人。在雷电的白色光芒照耀下,那些人的表情僵硬地就像被剥夺了灵魂的尸体,就那样直直地矗立着,纹丝不动。
他们没有受伤,侯灿能够看到。他甚至在刚才那匆忙一瞥之下,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的两个高大身影——李凌和库尔班。
相比于身体上的伤痕,内心的绝望更让人痛苦。他想立刻冲上去,揪住李凌的衣领大声的质问:凭什么轻易地就抛弃了三个同伴?抛弃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
这不是一个军人的作风,绝对不是!
他甚至听人提起过,说李凌的父亲是一位英勇的烈士。虎父无犬子,李凌他怎么敢?!
侯灿发誓一定要在战死之前问个清楚。
可惜就在相距不过五六十米的时候,那些盘旋追逐的蝠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用俯冲而下,用利爪攻击他们,似乎要一点点将他们凌迟处死。
侯灿不得已,和另外两名守卫者背对背靠在一起,拼死抵抗着。他们的前进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
“看看吧!尊敬的副指挥官大人!”库尔班得意笑了起来。“那些会飞的野兽明明可以一下子杀死那三个守卫者,却一直没有下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些野兽在戏弄他们,也在嘲笑我们这群人没有解救同伴的勇气。”李凌在心中想着。
但他并不想参加讨论,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每个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选择了冷漠,包括他自己。
“说明它们在等待,等待我们自投罗网!”马强恍然大悟地喊道,向库尔班投去了一丝钦佩的目光。
然后,他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李凌,心想他现在看起来可真沮丧,一点儿也没有领袖该有的样子。
人群惊慌地左顾右盼,希望从那些从容和强大的同伴身上中找到一点点安慰。很明显,强壮而自负的库尔班成了他们新的希望。
不少人开始大喊着库尔班的名字,表达着他们的尊敬和支持。就像之前他们对待李凌那样。
“库尔班大人,守卫者们只有区区三十几个人,可千万不能出去冒险呀!这很明显就是那些畜生的阴谋诡计!”
“库尔班大人,您之前的战术非常完美,我们的阵型可千万不能乱啊!”
……
李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不远处的战斗中挪开,却又偏偏听到这些厚颜无耻的话。
他的耳朵都要吐血了,恶作剧地想到那个热情的大姐去哪儿了?要不要给这位尊敬的库尔班大人来一次螨虫和口水的洗礼?
如果她不会被库尔班脸上的丑陋伤疤吓到的话!
“库尔班大人!”又有人挤了上来,声音里带着恶毒和自以为是。
李凌认出了他,是苗闯,那个因为自己而死里逃生的中年男人!李凌用屁股也能想到,他的狗嘴里一定吐不出象牙来。
但很快,李凌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这个男人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否则他绝不会和自己同吃同睡,同称为人类,站在同样的地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李凌为自己和这样的人为伍而感到无地自容!
“库尔班大人!”苗闯的声音洪亮到可以媲美那些守卫者。“那些禽兽已经进入到射程之内,我建议立刻用弓箭开始射击!”
“这样不太好吧,会误伤到侯灿他们的。”老实人王悦说道。
“你懂什么?我在给你说话吗?你有资格代表所有支援者吗?”苗闯嚣张地大骂,又一次朝库尔班建议到:“大人,我们绝不能像某些人一样假仁假义,到头来却一无是处!我们可以向侯灿那三个人表明态度,让他们赶快远离营地,不准踏入射程范围之内,否则,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谢谢你的建议,苗顾问!”库尔班拍了拍谄媚者的肩膀,似乎对他很满意,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但无耻也是有底线的!”
苗闯的脸色从激动变成了阴毒,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三个人,似乎巴不得他们赶紧去死,或者滚远点,好让那些蝠人快点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