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该死!”
这话响起的一瞬间,整个会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泪流满面的童铎简直不敢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先是错愕,继而面容扭曲,如同恶鬼一般,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说话的是那名短发女人。
此时,女人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
但沈秀看得出,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担心而颤抖,而是因为情绪剧烈起伏,无法自控。
“你说什么!”
童铎脖子上青筋鼓起,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女人怡然不惧,深吸一口气,勉强停止颤抖,说道:
“我说她,那个叫兰馨月的女人该死,这下你听清楚没有?”
“你找死!”
童铎瞬间失控,快速逼近,举起拳头就往女人脸上砸去。
见状,女人和杨野不约而同都动了。
杨野一个健步踏出,左脚支撑起身体,扭身甩出一记腿鞭,狠狠朝着迎面冲来的童铎踢去。
短发女人则是右手在腰间一抹,那把专属于异事局的骨质匕首跃然手中,如同穿花蝴蝶一样,极为写意地躲过童铎那一拳,而后来到童铎身后,举起匕首,重重捅了过去。
面对杨野两人的前后夹击,童铎似乎避无可避,脸色倏然一白,紧接着又变得通红。
不知是身体前主人残留的怨念在作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沈秀在这一刻突然动了,笔直朝着三人奔去。
他的目标自然不会是身处险境的童铎,而是拿着匕首的短发女人。
下一秒。
疾冲过去的童铎没能拧身躲开杨野的腿鞭,被一脚踢中胸口。
清晰可闻的咔嚓声骤然响起。
童铎也随之被踢得倒飞出去,撞向短发女人的匕首。
短发女人这一匕显然是抱着必杀之心去的,瞄准的位置正是童铎心脏后方对应的位置。
若是真被匕首插中,童铎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秀已经抢先一步来到女人身旁,屈指成抓,猛地抓向女人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腕。
女人自然不愿自己这一击落空,眼底浮现出一抹狠色,微微侧身,以左肩挡下了沈秀那一爪,跟着左拳挥出,杵向沈秀胸口。
竟然是想逼退沈秀。
沈秀心头泛起一抹冷意。
他的本意只是为了不让女人下狠手,并没有想对她怎么样。
可她现在的做法无疑是把他也当作敌人了。
沈秀不是不明是非的人,知道自己的做法的确会让人误会,但面对女人的行为,还是难免心生恼怒。
行,你既然执意要杀童铎,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秀当即紧绷起身体,挺起胸膛,硬抗住女人那一拳,与此同时,抓住女人左肩的手掌全力一扣,又往回一拉。
就听见短发女人重重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身体竟然被那一爪给抓得往左位移了近半米。
而那把已经微微插进童铎后背的匕首也无力继续往前,被带动得在童铎身上横向划出一大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一系列事情说起来很是眼花缭乱,实际上所用的时间不过一眨眼。
等到杨野那记腿鞭踢完,重新站定,才看见沈秀已经来到场中,正一只手按住短发女人的左肩,嘴角微微流出一丝血迹。
短发女人面容煞白,半跪半蹲在地上,并没有理会将自己制服的沈秀,而是不甘心地看着被踢得连续撞倒数张檀木椅子和茶水桌才堪堪停下的童铎。
至于童铎,被杨野重重踢了一脚,又被女人拿匕首在后背来了那么一下,情况自然惨不忍睹。
倒地之后,半天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能动弹了,以手撑地,试图站起身,却几次都失败了,只得勉强靠在身旁倾倒的檀木椅,一边哆嗦,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杨野只看了童铎一眼就没再理会他,转头看向沈秀二人。
“沈秀,放开她!”
杨野冷声道。
一脸冷笑押着短发女人的沈秀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吭声,反而又加了一把劲儿,把女人疼得又闷哼了一身。
“沈秀,你想干什么?”
沈秀突然“反水”,这不禁让杨野极为恼怒,同时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家伙会这样,刚才他就不该提议让沈秀二人帮忙。
沈秀一脸冷意着看向杨野,嗤笑道: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你们想干什么?我记得异事局里并没有规定,发现旧日信徒一定要将其击杀吧?你们这么急着杀人,是不是两年前的事真的有什么秘密。”
听到这话,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童铎眼中微微绽放出光芒,感激地看向沈秀。
但沈秀却对此一点表示也没有。
杨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陈珊的做法的确不妥,不过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是童铎先动的手,陈珊最多只是反应过度了一些。”
说着,他话音一转,说道:
“既然你怀疑两年前的事里有秘密,那我就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把陈珊放了。”
“杨队,咱们做了什么何必跟他解释,他如果真有本事,就杀了我。”
半跪在地上的短发女人陈珊愤恨地说道。
“你闭嘴。”杨野恼火地瞪了陈珊一眼,再度看向沈秀。
说实话,作为景都异事局里的一位调查员领队,以杨野的本事足以胜任任何一处分局局长之位。
他这种人外表看上去谦和,但内心的傲气何曾少了。
陈珊不愿意跟沈秀妥协,他杨野难道就愿意吗?
当然不是!
之所以在下属被对方擒住,他还能好声好气跟沈秀商量,自然不会因为沈秀也是调查员这么简单。
他对沈秀没有架子,从始至终都只因为那个安静待在沈秀身边的少女,艾丽娅。
那位疑似“支柱”的少女才是让杨野重视并且忌惮的人。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他哪会容忍沈秀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属下。
沈秀沉默了数秒,突然松开手,将陈珊推了出去。
“行,你说。”
杨野看了一眼跌跌撞撞来到自己身边的陈珊,缓缓开口道:
“那件事...”
两年前的一天,杨野像往常一样到局里履职,一个任务突然落到他头上——有消息称,有数名旧日信仰者藏匿在城外的望云山中,似乎在密谋什么。
这种任务对于其他分局来说,或许会慎之又慎,但在景都这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任务了。
景都就像是一团烈火,任何一只飞蛾都知道这团烈火足以将他们烧成灰烬,但就是没办法忍住,每年前赴后继的旧日信仰者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扑向景都。
接到任务,杨野便带着陈珊等人赶往望云山。
作为景都周边景色绝美之地,望云山从来不缺游客。
这一天自然也是。
在登山的途中,杨野便和陈珊等人说好了,等下找到那些旧日信仰者之后一定要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
不久之后,杨野等人果然按照消息说的那样,在望云山山腰的一处别墅中找到了那几名旧日信仰者。
见到异事局的调查员,那些旧日信徒便如同见到杀父仇人一般,一个个疯了一样,朝杨野几人杀去。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以杨野“后阶猎魔”的实力再加上陈珊等人,要拿下他们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这事坏就坏在,就在两拨人开打不到一分钟,突然来了几名年轻男女。
几个年轻人见到别墅中的情况,立即被吓懵了,愣在原地。
自知不敌,作困兽犹斗的旧日信徒们如同看到了生的希望,调转枪头,猛地扑向那几名年轻人。
杨野意识到不好,瞬间火力全开。
一拳,一掌,一脚,便解决掉三名最厉害的旧日信徒。
至于剩下几名,陈珊已经跟另外的调查员前往拦截,杨野便微微放松下来。
在他看来,以陈珊等人的“初阶猎魔”的实力,要搞定剩下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但没曾想,在那几名旧日信徒之中,居然有一名女子临时突破到“中阶牧者”。
猝不及防之下,两名调查员被当场格杀,陈珊也被重创。
就在那女人即将对陈珊下杀手之际,又惊又怒的杨野快速来到女人身侧,“后阶猎魔”的实力全力施展。
在恐怖的虚影震慑下,瞬间就让女人失神,而后,杨野反手抽出插在后腰的匕首,一匕封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杨野说完,漠然看向沈秀。
“你放屁,月儿杀人只是为了自保,冲我们来也是为了不让你们伤害我!”
这时,依靠着檀木椅子才勉强没有倒下的童铎突然怒吼道。
因为受伤太重,说完这话,他立马重重咳嗽起来,大量血液顺着嘴角流出。
杨野瞥了童铎一眼,说道:
“我记起来了,当时你就是那群男女中的一人。”
说完,他再度看向沈秀:
“当时为了不让事态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我只能出手杀人,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在别墅中也找到了一些举行仪式的道具,足以证明那些人的身份。”
听完这些话,沈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悲哀地看向还在剧烈咳嗽的童铎,将路让开,没再说什么。
见沈秀放弃帮助童铎,杨野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对童铎说道:
“童铎,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但那一次的确是事出有因,我们是迫不得已才杀掉那些人的,你的那位朋友死在你面前,我很抱歉,但是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那样做。”
“哈...哈哈...哈哈哈...”
童铎突然大笑起来,伴着笑声,血如拧开的水龙头里的自来水一样,大量涌出。
数秒过后,笑声戛然而止,童铎重重吐出嘴里的鲜血,决然道:
“说得好,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杨野点点头,没有再对这位丧失行动力的“可怜人”说什么,笔直走了过去。
然而,没等走出几步,童铎突然木然地说道:
“我说杨队,你该不是以为我现在不能动弹了,你就能轻易把我抓回去吧?”
杨野脚下没停,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知道你身上应该还有一只心魔,不过那种玩意儿对我没用。”
实力已经臻至“后阶猎魔”,杨野忌惮的只是隐匿在暗处的心魔,已经暴露位置的于他而言,不过和眼前的童铎一样,不足为惧。
童铎笑着摇了摇头:
“忘了告诉你了,除了心魔,其实我还有其他底牌。”
噔!
杨野眼睛一眯,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盯着就在三米开外的童铎,像是在审视那句话的真假。
细细回想整件事,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出现过其他人或者怪物,只有心魔。
按理说,童铎这话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骗他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杨野有一种感觉,童铎说的是真的。
突然,杨野想起了一件事。
童家家大业大没错,可产业之中并未涉及生物工程领域。
第一张人皮看似很轻易就能制作出来,可想要把人皮做得跟真的一样,包括dNA与那位宾客一模一样,却不是普通研究院能够完成的。
据杨野所知,全世界能做出这张人皮的机构不超过一手之数,而且其中貌似有三家都与旧日教会有关。
这么看来,在童铎背后很有可能还有某个旧日教派的影子。
杨野顿时心头一沉。
一开始他的确有想过这件事跟旧日教派有关,但随着得到的线索逐渐增多,便慢慢打消了这个想法。
尤其是在得知童铎的动机之后,便觉得这就是童铎为了复仇干出的傻事。
但现在童铎居然主动说出自己还有其他底牌,这件事就变得复杂起来。
杨野沉声问道:
“那张人皮是出自深蓝研究所还是上苍之眼?”
这两个机构就是杨野所知的三个与旧日教派有关系的生物研究机构中的两个。
至于为什么没提及第三个,则是因为那一个机构的情况有些复杂,虽然跟旧日教派有合作关系,但在某些事情上两者又是相互对立的。
就眼下这种情况而言,直接可以排除。
童铎愣了一下。
杨野说的这两个名字他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艰难地笑了笑,说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
说话间,童铎从怀里掏出一块看上去很是廉价的化妆镜。
看着这东西,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悲伤混杂之色,而后猛地将化妆镜拍碎在地上,又趁着杨野疑惑的时候,拿起一块碎片,快速朝自己脖子抹去。
“停下...”
沈秀眼睛一凸,快速上前,想要阻止。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沈秀来到童铎身旁,他的喉咙早已经被割开一大条口子,鲜血如泉涌一般,急速流出,望着近在咫尺的沈秀,童铎笑了笑,彻底没了声息。
杨野慢慢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直到死还抱着已经粉碎的梳妆镜的童铎,喃喃道:
“这下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