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王司马颖兵临城下的消息,如漫天飞舞的雪花般不胫而走,片刻之间传遍整座孟津县城。一时之间,孟津弥漫着恐惧,悲伤,绝望的情绪,人们奔走相告,凄惨述述,悲哀地哭诉着即将到来的悲惨生活。
这些都是意料中事,然而令李流意想不到的是,百姓虽然绝望,却无人生出离城逃跑之心,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经过近一年的建设,洛阳周边县城已经成为司州乃至中原大地最繁华富庶的人间乐土。若不是三王突然叛乱,孟津可谓是和平安定的最佳体现。然而随着成都王几万大军的来临,一切都将成为历史。当明天的曰出冉冉升起的时候,孟津是否还能一如往常,也许,明曰此时,它已成一座废墟了吧!
没有人相信六千守护的县城能够扛得住几万大军的攻击!
李流站在城墙上,心情出奇地平静!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已料到,只是想不到来得如此之快,来得如此之猛,幸亏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可是数万大军啊!”
李流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叛军,有些头皮发麻,来者若是上万人马,还可凭借守军,且招募乡勇,高筑城墙,将其击退。可来人差不多是守军的十几倍,且不说敌人兵强马壮,光是他们人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孟津给淹没了!
李流是个乐观随和之人,从来不会自寻烦恼,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除了面对,没有别的办法。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招募乡勇,收集箭矢,搬运巨石,垒高城墙,汇拢兵器,陈兵城墙,坚守家园。
就在此时,城外蹄声忽起,轰轰隆隆,如万马奔腾,震耳欲聋,听得人心神剧颤,胆战心惊,马蹄踏在官道之上,却如踏在人的心坎之上,钻入灵魂,宣告着战争的到来。
“杀!”
敌我双方短兵相接,展开激烈厮杀,一时之间滚木横飞,肢体飞溅,守军利用城墙的优势轻而易举的打退了敌人试探姓攻击。
叛军虽然是远道而来,可也不是什么疲惫之师,在成都王的指挥下,叛军并不轻敌冒进,步步紧逼,兵临城下。
看到部下被撵下城墙,司马颖大喝一声,“放箭!”
数以万计的箭矢漫天飞来,夹杂着炽烈的杀气,呼啸而至。守军眼见万箭齐发,心惊胆战下,忙不迭举起盾牌,稍微慢上半拍的,立刻被射成箭靶子,片刻之间,惨叫连连,百十多人当场丧命。
“混蛋!难道我们就没有弩箭吗?来人,将我们的弩车架起来!”
随着李流一声怒喝,数十部守城专用的弩车被架到城墙上,五百米是守城弩车的射程。只见厢军士兵将弩车拉成满月,朝着叛军怒射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弩箭穿透叛军阵型,三五个叛军士兵像串糖葫芦一样被穿成一串。
“万岁!万岁!”城头发出一阵欢呼声!气势更胜往昔,守城的信心也莫名的增加不少。
第二轮箭矢再度齐发,叛军们哆哆嗦嗦蜷缩在盾牌后面,半分不敢动弹,只听得箭矢射在盾牌之上,发出“咚咚”的巨响声,听之令人魂飞魄散。
三轮过后,叛军士气大跌,当初制定的什么攻城之法,完全派不上用场。
司马颖等人气得暴跳如雷,就在此时,城下情势骤变,弩车的数量毕竟不多,只能作为威慑力量存在,而不能充当主力!
在弩车停发期间,叛军前锋在石超等人的指挥下,士兵推着云梯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墙移动,后面跟着的是冲撞城墙城门的擂木战车。显然是前锋将领看出守军数量不多,准备靠数量取胜,故而下令全力攻城。
敌兵渐行渐近,轰隆隆的投石车轮声,清晰可闻。李流探出头去,只见叛军小心翼翼地避开弩车后缓缓前进,已经到了护城河边,一旦让他们占据护城河,填平沟壑,那己方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看到敌军再次接近城下,李流爆喝一声,“放箭!”
麾下听得号令,愤然站起,拉起弓箭,拿起刀枪,朝着敌军就是一阵怒射,如此近距离之下,再加上厢军训练有素,密如雨点的弓箭一下子射翻不少准备投石攻城的敌军。
守军一击命中,信心大增,立刻发起新一轮射击。但叛军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躲在投石车后边,悄悄垒起石块,与此同时,后排的弓箭手快步跟上,拉弓近射,立刻就有十多名守军倒下。
叛军士兵得到喘息之气,蓄势反攻,巨大的石块激射而出,重重地砸在城墙之上,一部分守军躲闪不及,被砸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令人闻之作呕。
叛军借助器械之力,发动猛烈的进攻,后防攻城部队已经跟上,云梯眼见就要架在城墙之上了。李流指挥众人抬起一块重若百斤的大石放到投石机上,大叫道:“司马颖,看看你的挡箭车成什么样子。”
再暴喝一声,众人齐齐运足全力,通过投石机将大石往冲到离城墙只有十七丈许的挡箭车掷去。大石先升高丈许,接着急旋起来,疾往挡箭车的竖板投去。
“轰!”
大石正中竖板,还把竖板砸成粉碎。众人均看呆了眼。守城将士爆出震天喝彩声。
守军粉碎了敌人的又一波攻势,留下了数以千计的尸骸,十多具破烂的挡箭车、楼车、无数弓箭和兵器。
由青壮组成的后勤部队乘机不断把矢石滚油等运往墙头,补充刚才的消耗,墙头满是来回奔走的军民。
此时残阳如血,黑夜即将来临。
叛军进攻受阻,损兵折将,鲜血流淌在护城河中,将清澈的河水染成血水,守军虽一击得手,却只能死守孤城,用弓箭射杀敌人,断没有近身肉搏的可能!
众人原以为敌军攻击受挫,必定要向后撤退,哪知成都王似乎发了狂,不顾部下死伤惨重,极力要求继续攻击。
叛军大营,成都王满眼血丝看着血流成河的墙头,怎么也不相信,曾经‘战无不胜’的大军竟然在小小的孟津载了个大跟头!
“王爷,不如让我军撤下修整之后,再发动攻击?”
卢志皱着眉头劝说道,这一段时间叛军伤亡太大,若是照这个样子下去,恐怕就算是他们拿下了孟津也无力攻取洛阳,只能静等其他两家王爷到来。
司马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交战不休的城头。
“轰!”经过一番努力,叛军的檑木终于抵近城门,撞在城门上发出震天的响声。可惜城门早就被李流他们从里面堵死,无论敌军如何撞击也不能破坏丝毫。
守城军民正在来回奔走抗敌,人人眼睛血红,脑中似是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以任何手段把来进犯的敌人堵住和杀死。墙头上伏尸处处,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变得焦黑的血迹上,但谁都没空闲去理会。墙头火把猎猎高燃,染得一片血红,眼前所见有如人间地狱。
李流耳内贯满喊杀声、投石机的机括声、车轮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尖响、石头撞到地上或墙上的隆然震声,心情再也无法平静如水,鲜红的血水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难受得快要呕吐,残臂断腿如树枝般到处横飞,夹杂着惨叫声,令人惊魂失魄。
他单手握刀,傲立墙头,全力劫杀登墙敌军,在近身肉搏之中,所有复杂的招式都是多余的,他只凭着感觉,手起刀落,连续击杀一个又一个敌人,他身上染满鲜血,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些血是自己的,那些是来自敌人的。
叛军的兵力不断增加,箭矢雨点般射在城头上,又对其他城门展开佯攻,试图分散本就守军的兵力。
司马颖看着己方渐渐占据主动,心情终于高兴起来,他满脸阴郁地笑声道:“本王看你们能支撑多久,等城门一破寡人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敌军源源不断地轮番杀戮,不断有新的生力军加入战场,城墙外尸骸遍野,似在述说战况的凄烈。城外火光点点,漫无边际,战鼓号角齐鸣,马蹄车轮之声,响彻天地。
李流站在城墙上,心情沉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没有一刻,他感觉到如此无助。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士兵,下一刻却惨死墙头,其状可怖,令人触目惊心。
经过一番攻伐,守军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而且伤亡近千人,尸体堆积在一起,将城墙垒得更高,城中青壮自发地参与到战斗之中,虽然战斗力低下,却在一里多长的城墙之上,和叛军展开殊死拼杀。
就在李流在孟津狙击成都王叛军时,齐王也率领大军出颍川郡进抵司州南部,准备从南边进击洛阳,而河间王司马顒则领着大军来到虎牢关外。一时之间天下为之瞩目,众人纷纷睁大眼睛瞧着,看看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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