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绽放开新的涟漪,一道短小锐利的光芒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迎向了那道灿烂的刀芒
。当啷一声,那道锐芒和刀芒一起凝滞在空中,直到此时,银尘才来得及从碗橱之中探出视线。
银尘终于知道自己前来偷食物的想法有多么可笑,灯火通明的后厨之中,9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正忙得汗流浃背,赶制着明天一早就要拿出去贩卖的肉夹馍。而这些厨子,包括那个随手抡起一把剔骨刀就照着来犯者当头劈下的厨师长,全部都是清风诀六重的高手。
这样的阵仗,根本不是那些饿的实在没办法溜进来偷食吃的小乞丐们能够应付的,因为但凡一个清风诀五重的家伙,最少也能混个护院什么的当当,都有正式工作了,又怎么会去当乞丐呢?
此时此刻展现在银尘面前的是这样一副令人心酸的景象。一个浑身脏兮兮,几乎连衣服都没有,骨瘦如柴只剩下大头的小孩儿,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生铁匕首;她的对面是一位身高九尺开外,膀大腰圆起码有她五个宽,一脸凶恶和轻视的大厨,大厨手中握着一把还带着一丝丝血光的剔骨刀。生锈的匕首颤颤巍巍底架朱了寒光霍霍的剔骨刀,小孩儿全身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她的口鼻之中,甚至慢慢渗出殷红的血液。
银尘只抬眼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孩儿只有清风诀四层的实力,完全不是大厨的对手,只怕刚刚一瞬间的接触,就已经让她的内附受了不轻的震荡吧。
“哪里来的小瘪三!”持刀的大厨眼见自己随意一击居然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不点儿给挡了下来,登时火了,大吼一声的同时,收腰下肩,持刀的右手抡出了个小半圆,随着一声仿佛号角一样低沉的“呜”地一声,一道银白色的半月形罡风就从刀刃处激射出来。
半月破风斩!
这绝不是从普通的《清风诀》中能领悟出来的招式,这是真正的《清风杀技》!别说平常的四重五重,就是一般的清风诀六重高手也不敢说轻易接下这招。
看到那一片刺目的青白色的半月形罡风,银尘的心里微微一黯,一条弱小的生命估计就这么没了,也许这里的每一天,都会消失掉这样一两条无辜又“卑微”的生命吧。银尘的身体紧绷起来,两手之间冒出点点真红的火星,他不确定那些大厨们是否看到了自己,如果他们看到了,那么必将迎来一场搏斗。
半月形的罡风转瞬即至,空气中充满了被撕裂的尖锐锋芒,那道刀光足以斩裂一尺厚的花岗岩,根本不是小乞丐那么瘦小孱弱的身子可以抵抗的。瘦弱的小乞丐面对远超想想之外的杀招,几如骷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恐绝望的表情,在罡风及体前的一刹那,她敏捷底蹲下身子,轻巧底避过了要命的一击。
紧接着她的周身开始充斥着一道道玄异气纹,瘦小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子变得模糊虚幻起来,在大厨暴怒的吼声中,小小的身体如同精灵般轻巧底闪躲腾挪,居然轻易底避开了大汉狂劈出去的十几刀。
躲在碗橱里的银尘简直看呆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能发展成这样。一个仅仅清风诀四重修为,而且严重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居然可以在一位清风诀六重的成年高手面前坚持十几秒中而不败。
银尘的惊讶还不止这些,他敏锐底发现那个小乞丐在闪躲之间,居然不着痕迹底慢慢靠近了厨房右侧的巨大灶台,灶台上放置着一只同样巨大的黄竹编织的箩筐,那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箩筐肉夹馍——那是明天早上要分别卖给一百五十个人的早餐。
当她离那巨大又香气四溢的箩筐还有三尺远的时刻,她将手里紧握着的那把生锈的小匕首猛然抛向了大厨。她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那把小匕首中去了,银尘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身体周围的气纹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小乞丐在抛出匕首的同时,便一声不吭底扑向那只盛满了肉夹馍的箩筐。
匕首带着破空声直刺向大厨的面门,大厨只能赶紧收住刀式,提起剔骨刀轻轻一拨,就将匕首挡了下来,而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那位小乞丐脏兮兮的手上就已经多出了两块香喷喷的肉夹馍。
“珠儿,等着姐姐!姐姐马上回去给你好吃的!”小乞丐的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道类似于罡风,却要弱得多的气流,推着她向厨房的大门猛冲过去。混乱的气流中传出了她清丽可人的声音,银尘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小乞丐居然是个女孩。
乞丐女孩拿着两块肉夹馍直冲向门口,然而大铜门外面刮起了几道凌厉的罡风。院子中的守卫总算发现有人闯入了。恼羞成怒的他们舞起手中的铁剑,催动着罡风杀了过来。
比起大厨厚重又间隙十分大的刀法,两位守卫的剑法绵密非常,如同杀人的细雨,小女孩断然躲不过那么密集的剑法的。
小小的乞丐女孩在空中一个转折,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在银尘听来简直是惊天动地的惨叫。“珠儿!接着!”她高高地将两块肉夹馍扔出了院墙,院墙外面也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小乞丐做完这一切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迎向那一股股绵密的剑光……
她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根本没法逃得出去,与其难看又徒劳地做些挣扎,白白增添死亡前的痛苦,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干净。她闭上那一对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勇敢底迎向了比刀锋更加锋利百倍的罡风。“别了,珠儿,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这辈子,没法给你弄到一件好看的花衣裳……”她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一头扎进细密凌厉的罡风中,任由那些罡风切掉她的手脚,任由自己的胳膊和腿离体而去,在空中飞舞,任由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皮肉一层层分离直到露出惨白的带着血丝的骨头,任由自己被开膛破肚,肠子和心肝接连飞出体外,成为明天早上某条野狗的点心,任由那些尖锐的罡风回旋着,将她那颗显得特别硕大的头颅切成一地污秽的碎片。小小的乞丐不会想到,就在她的身后,有一位银发的少年,身心剧震地看着她决死般的终末。
银尘缩在碗橱里,只露出了小半个头颅看着那位乞丐女孩的惨死。他此刻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快要感觉不到了。他从来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世界,居然会这样……无法形容。
加布罗伊尔是个残酷的世界,那里的少年魔法师们死在危机四伏的远古遗迹或者混乱血腥的星空战场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即便是那样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人们对于儿童也依然满怀着怜悯与呵护。魔法师们都知道,儿童是文明的未来,是世界的未来,因此银尘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中,有着非常完善的儿童保护制度,虐杀小孩的事情极其罕见,而且任何一桩都可以成为让全加布罗伊尔人民蒙羞的惊天耻辱和丑闻,所以对于银尘来说,那两位守卫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将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道德伦理观念踩在脚下,蹂躏成一团垃圾。
他感到自己的怜悯心被深深底刺痛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按下的什么开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发疯杀掉自己能看见的一切人。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北帝国的“顺民”们居然可以在这样的朗朗月色下残忍底杀害一个小孩子,一个对他们而言毫无威胁的乞丐小孩。加布罗伊尔也有乞丐,也有乞丐小孩,也有冲到饭店里去抢食吃的小女孩,可是面对那样的小孩,能够冷着脸漠然推开他们而不给一分钱,已经是那些高贵的魔法师们能做到的极限。
正胡思乱想着的银尘,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左右手中分别燃起象征着审判与灭绝的白色和褐色的火焰。也对一只伸向他后脑勺的纤细白嫩的小手毫无防范,直到被重重地弹了个醋栗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