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后的声音里，还有些嗡嗡的鼻音，带着未散尽的哭腔：
“小瑜她爸爸两个月前查出胃癌，当时小瑜刚回来实习没多久，所以我们商量没告诉她。
这次她爸爸没跟着一起回来，也是因为正在医院进行治疗。她爸爸不让我告诉小瑜，怕她担心。”
“怎么会，那老洛，他现在怎么样了？”邱如芸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里都带出了几分颤抖。
邱如芸和汪静，从初中就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上学。
而汪静和洛川是青梅竹马，所以邱如芸，已经认识他们两口子几十年了。
她印象里，洛川是爽朗好动的。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爬山涉水的户外运动。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
“上个月我们刚在医院做了切除手术，现在正在进行后续的辅助性化疗。
具体的情况，还要结合化疗的效果才能确定。”
谈起丈夫的病情，汪静的眼里又蓄满无法压抑的悲伤和担忧。
“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坏事。
当年失去小幽，已经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无法承受的痛。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夺走我的丈夫呢？
还有小瑜，这个孩子太多灾多难了。我宁可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汪静的声音里，全是痛苦和无力。
“小静，你别胡思乱想。现在医学昌明，幸好及时发现了，那就积极配合治疗，一切都会好的。
小瑜那也纯属意外，医生也说了没什么问题了，你不要太担心。
这个时候，你更要坚强啊，老洛和小瑜还都需要你呢。”
邱如芸轻声劝着汪静，眼里，却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慕，阿姨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刚才提的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阿姨真的没办法，阿姨现在，只剩小瑜这一个女儿了。
如果她爸爸再有个万一，我也不可能陪她一辈子，我真的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办。
她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如果一路都只有她一个人走，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一直强忍悲伤的汪静突然转过头去，看着顾寒慕的眼睛里，全是认真。
“就当阿姨求你，阿姨代替你洛伯伯，还有洛幽求你。
求你看在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兑现当年在洛幽床前的承诺。
小瑜从小就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以后有你陪着小瑜，我和她爸爸，哪怕明天就去陪洛幽，也能放心离开了。”
汪静眼中的执着，又夹杂着绝望的乞求。
她看顾寒慕没有说话，有些心急，起身走到他面前，猛地要往地上跪去。
“静姨，你别这样。”
顾寒慕被汪静突然的举动吓到，忙朝一边侧开身体，同时低声去扶她。
“小静，你这是做什么？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你别这样。”
一旁的邱如芸也连忙起身，搀起被自己儿子扶住的人。
她的脑袋还处在一片混乱中，汪静居然用当年的恩情，逼迫小慕答应和洛瑜在一起。
她这些年来一直隐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如芸，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当初小幽在他弥留之际，提出把肾给你，是他自愿的。我们也都是愿意的。
如果可以，我绝不愿意用这件事当作筹码，来伤害我们之间的情分。
可是如芸，请你一定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忧心和放不下。小幽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不能不为小瑜筹谋好一切。”
汪静回头看着邱如芸，在解释中再一次泣不成声，又要往地上跪去。
她真的不愿意这样，逼迫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她的孩子。
可她也是母亲。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背叛整个世界。
“行了，静姨，您别为难我妈了。您刚才说的，我答应你。
当初洛幽哥把肾给了我妈，本来就是我家，一直欠着您家一个大人情，应该还的。
更何况当初我也当应了洛幽哥，我会信守承诺的，您放心。”
顾寒慕扶着汪静的手撤开。
他冷清到极致的声音像一道冰霜，让这混乱得有些像闹剧一般的场景，仿佛瞬间被定格。
一时，客厅里有种让人压抑的安静。
明明说的是这么要紧的大事，可顾寒慕的声音，却似乎比平日，越发透着些冷沉和淡漠。
就好像，那是件与他无关的闲事。
仿佛他答应的，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不过是答应对方，一起吃个饭一般。
“小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邱如芸焦急而慌乱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不合时宜的宁静。
她从小看着洛瑜长大，也挺喜欢她。
而且老实说，觉得她的性子挺适合做个好妻子的，她也对洛瑜一家的恩情一直铭记在心。
可是就像汪静说的，她也是个母亲。
她知道小慕对洛瑜，没有那样的男女之情。
和自己儿子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其他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终究，也是个有私心的母亲。
“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当初既然答应她哥哥会照顾她，就不能食言。而且洛瑜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顾寒慕冲邱如芸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唇，眼中的平静凉淡，盖过了本就很淡的笑意。
“小慕，你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娶我们小瑜，真的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吗？”
汪静虽然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开的口，可她并没有把握。
所以顾寒慕应诺的话说出来，她的惊讶不亚于邱如芸。
此刻，她还有些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听错了，连语气都有些颤抖。
“静姨，难道您今天，不是以这个答案为目的的吗？
您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
顾寒慕侧眼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依旧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划过很浅的一丝凉意。
毕竟自家的确欠了洛瑜家一个大恩情，而且当年在洛幽床前，也是自己答应的。
现在对方真的来讨要，也是无可厚非。
就像汪静说她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做一切事。
他也是为人子，为了自己的母亲，他也愿意尽最大的努力。
从小到大，即便和丈夫之间渐行渐远，可邱如芸还是给了自己，最多的爱与陪伴。
他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不快乐，如果连健康都没有......
顾寒慕不忍心看到她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