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被推开的时候，樊希存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沉默地看着窗外忙碌而安静的街景，一动未动，仿佛被了点了穴道一般。
听见有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开口，“Sandy，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声音里带着些淡淡的惫懒。
“看来我们樊总早上是铩羽而归啊，不过不至于因为这样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吧？”方铎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樊希存应声回过头，看着摇头晃脑走过来的人，眉心淡淡皱了下。
又看了他几秒，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觉得你现在中文是真的长进了不少。”
方铎有些小得意地看了樊希存一眼，然后大剌剌地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没什么形象地翘着二郎腿。
反正现在是午餐时间，公司没什么人，他也懒得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看你这模样，你把人家关在房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吧？”
樊希存有些不耐烦，“你有没有事？没事就出去，顺便把门带上，谢谢。”
“Sheldon，你突然就不肯跟我们出去混了，是不是因为你今天早上关着的小姑娘啊？可是怎么办？人家好像不搭理你诶。
我们‘狮城千人斩’的樊总居然为女人收了心，可人家还不领情？你这传出去，会让多少等着你重出江湖的姑娘伤心啊！”
方铎嬉皮笑脸地调侃着樊希存，一边不着痕迹地拿起樊希存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翻看着。
相框里的那张照片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上面的樊希存还是少年模样，身旁站着一个看着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梳着乖巧的公主头，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娃娃裙。
樊希存的眼神认真而柔软，正侧着半边身子，替少女拿走发间的一片花瓣。大概是有风吹过，女孩的发梢微乱，裙角也微微扬起。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脸上都是依赖纯净的笑。
方铎觉得，照片里那两双眼睛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他不太丰富的中文词库在这个时候让他感到深深的苍白无力。
其实这张照片方铎早就见过，但一直没放在心上。他也和sandy一样，思维定势地认为这是樊希存的妹妹。
以至于他都忽略了一个逻辑盲点，樊希存既然和他妹妹关系非常一般，又怎么可能和她拍一张这样的照片，还一直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呢？
“Sheldon，照片里这个是你妹妹吧？你不是说你和你妹妹差了5岁，这照片看着不像差这么多啊？”
方铎状若无意地翻着手里的相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樊希存神色平静地从方铎手里把相框抽出来，淡定地抽了张纸巾擦拭着，似乎很嫌弃方铎的痕迹停留在上面。
“现在从我办公室出去，还是由你来负责下个礼拜和瑞信的case，你自己选。”
樊希存一边认真而温柔地擦着手里的相框，声音温淡凉厚，像初秋早上淡淡的风。
方铎趴在樊希存办公桌上的身体猛地往后撤开，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惊慌：
“大家都知道瑞信的case就是冲着你来的，我可没那本事。”
摸了摸鼻子，揶揄的笑里带着些躲闪，“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我都饿了。既然你没胃口，那我就自己去吃啦。”
说着，方铎就从座位里站起来，动作灵敏地闪到门边，拉开门躲了出去。就好像他不走，樊希存下一秒就会起来抓他一般。
办公室的门锁发出有些沉闷的关合声，樊希存看着门区地板的光影晃动了下，微微垂眸，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相框上。
把相框放回原位，指尖停驻在那上面清澈纯净的欢颜。
樊希存的眼里泛起有些复杂的神色，不舍无奈又眷恋，太多情绪参杂在一起，让人有些难以看懂。
“我回酒店了。”
已夏纤细的手指有片刻的迟疑，然后重复性地点动了几下，还是删掉了后半句话：你昨晚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有些不由自主的，已夏有些抗拒主动提起昨晚的事，有些不想面对顾寒慕未知的态度。
也许，这就是直觉。
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新消息进来。已夏不知道顾寒慕是正在忙没看见信息，还是不想回覆她而已。
抿了抿唇角，已夏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起身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冲个澡。
就算昨天有人帮她换了衣服，但从昨天下午出门折腾到现在，又是宿醉，又和樊希存吵架。
早上在樊希存家她为了避免尴尬也没洗澡，现在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种不清爽的感觉。
从浴室出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些。
放松地靠在床头，已夏看到手机亮了亮，脸上不自知地划过些轻悦和希冀，迅速地抬手拿过手机，点开。
眼里的光悄无声息地黯淡下来，原来是安尹发信息给她，提醒她别忘了在候机楼免税店帮她买她要的眼膜。
而她心存期待的那个对话框，依旧只有她发出的那几个字静静躺在那里，毫无回应。
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已夏安静地滑进被子里。她每次喝了酒都睡不好，现在后遗症浮现，觉得有些疲惫倦怠。
侧躺在床上，已夏有些出神地盯着头边那个薄薄的长方体。
很努力地想厘清一些让她困扰的问题，却又觉得像一团乱麻，她根本找不到那个线头。
双眼就这样渐渐无力，毫无察觉地失去了意识。
已夏睁开眼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睡觉的时候只拉了纱帘，现在可以看到有醉人而温柔的金色洒进房内，是夕阳的吻。
睡了一觉感觉精神了不少，已夏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起来收拾好下去吃个晚饭，差不多也就到集合的时间了。
放回手机的时候，看到依旧整洁无物的页面，已夏还是下意识地怔愣了片刻。
睫毛有些软弱地晃了晃，然后起身去洗漱。
已夏安静地化妆，整理行装，没有再去看手机。
同屋的女孩刚刚才逛街回来，正叽叽喳喳和她介绍着她今天的战果。
差不多收拾好，两个人下楼去餐厅吃晚餐。
“乘务长，你们这么早就下来啦。”
和已夏一起走进来的小姑娘刚进餐厅就看到已经坐在那的乘务长，兴冲冲地打着招呼过去了。
“机长～”
走到跟前，才发现机长和副驾驶就坐在乘务长对面。才略羞涩地又冲顾寒慕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顾寒慕听到动静，偏过头循声看过来，目光极自然地从已夏身上略过，没有丝毫停留。
那目光太过平淡，平淡到已夏有一刻居然有些恍惚地产生了自我怀疑，她和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认识的吧？
顾寒慕淡然地收回视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已夏看着那回转过去的背影，太过自若，别说不满，连个眼风都没落在她身上。
更像直接忽视了她这个人，就仿佛她是团空气，他自然看不见。
已夏缩在针织罩衫里的手指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不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有什么异样。可心底好像还是被插进一根细针般，又涨又酸。
已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指甲掐得太用力，所以连心都感觉到了疼。
毕竟，不是都说十指连心吗？
“我们去那边坐吧。”已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和乘务长打了招呼，就兀自走了过去。
顾寒慕听着身后的声音，和离开的脚步，没什么表情地切断了盘子里的一朵西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