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怎么办?”黑山军近几日来心神不宁,士气大降。尽管有十余万兵马,却有五万重兵围在洛阳都城近畿,各个关口被破的噩耗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张燕的耳朵里……旋门关为陈王刘宠战车强弩所破,太谷关为豫州牧黄琬携大队兵马强行冲关,兖州牧曹操、徐州牧陶谦正在奔向洛阳的路上。
更令他忧心的是,在洛阳以西,一支集结了凉、并、司三州的庞大军力正在直奔洛阳,一路上阻拦的黑山军士犹如螳臂当车,根本无力阻挡他们进攻的步伐。
天下强兵出幽凉,何况每一支兵马的身后,都是一州财力物力人力的聚合。
张燕觉得,这仗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能如何?收缩防线,集中优势兵力埋伏在他们入洛阳的必经之路上,调周仓且战且退,三万打五千总可以打退黄琬吧。”张燕坐在围城的土地上,这里是洛阳城下,远远看着就能见到搞的城墙与飘扬的旗帜。张燕起身,抬起手说道:“跟城里写信吧,雷公混入城中的人手已经够多了,只要偷开城门,今夜咱们就在洛阳城内庆功。”
这是一座天下坚城,只有内部攻破,绝无外部强攻的道理。
这些日子为了向城内混入千余人手,城外的黑山军已经死在城下四千有余,但这伤亡对张燕而言都是轻的。他真正畏惧的是那些奉诏勤王的诸侯,尤其是凉州军。几次交手,他已经感受到凉州军与其他军队从本质上的不同。
他在想,马越的那些军队或许根本就不说征召来的。
张燕想的不错,凉州的军制已经与天下各地有了很多不同,当今天下无论汉军还是各地诸侯的私兵部曲,大多都为征召而来。用的时候征募,仗打完了便就地解散,带着自己的兵器甲胄回家。就像很多年前的马腾马宗一般。
即便是身处洛阳的郎官,那些大汉缇骑、虎贲武士,也都是各地孝廉茂才,以及两千石官员子嗣充任,待到期满大多会调任各地为官,董卓早起便是这样,由郎官调入三公门下,后外放西凉征战。严格意义上,整个天下只有一支兵马是军户制,那便是马越曾经统御过的大汉最精锐的武士——羽林孤儿。
他们世世代代为大汉镇守皇宫,讨击贼寇,战无不胜,纪律严明。
可他们人数太少了,哪里比得上凉州覆甲万余的规模。
凉州覆甲如今是一直不务农耕的部队,无论战时还是闲时,他们的一切生活来源都只有军饷与战利。正因为这些,他们才更乐于见到马越发动战争,只要发动战争,他们便有外快入袋,况且他们的军饷也不少。
每一名凉州覆甲的军饷,都不愧对他们在战场上所能表现出的武力。
马越的穷兵黩武,成就了这支部队。
军备支出占据了凉地财政的三分之二。
……
正当张燕在城外盘算如何攻下洛阳城时,袁绍在城中也在忧虑,如何守住洛阳城……如果守不住,他的小命不保是小,宗族受损是大啊。
天下纷乱不堪,宗族无论叔父袁隗还是族中小辈大多流连洛阳,这一下子几乎全族都被包围在这座城池当中,万一出什么三长两短,全族可就只剩下汝南一支了……对了,还有正在赶来勤王的袁公路。
想到袁公路,袁绍的心稍微安了一点,说到底他的混账弟弟文韬武略尽是上佳之选,哪怕对上马越总是败绩,其他时候都是胜多败少,在南阳一带也是虎步左右无可挡者。
“元皓、正南,你们现在可有什么办法解救这一危局?”袁绍对审配、田丰二人问道:“眼下卢中郎坐镇都城,短时间据守没有问题,但随着各地诸侯来援,我很担心黑山贼会不会狗急跳墙,强攻洛阳。”
田丰咳嗽了两声,坚定地说道,“张燕一定会,他等不了多久一定会攻城。”
去年冬天田丰受了风寒,腿脚不再灵便,袁绍请洛阳名匠给他做了一支拐杖,但咳嗽的毛病一直都没能治好。其实田丰心里是有些怪袁绍的,渭南血战之前袁绍曾向他问计,当时他便说与马越拼消耗,驻守潼关不要出去……依靠坚城,凉州军就那点儿人手,如何强攻的起?最后可好,袁绍脑袋一热,夹裹着数万黑山军就出了潼关,包围马越于渭南城池,一连强攻一旬光景,两万黑山军埋骨渭南。
若仅仅如此,也不重要,多少还能补救。性子狭促的颜良又犯了莽撞的错误,导致黑山叛乱,十余万兵马直下洛阳。近畿部署的汉军双拳难敌四手,城关陷落。
到如今,洛阳已经被围城两月有余,城中百姓生计艰难不说,错过了农时来年关左将颗粒无收。
“咳咳,大将军,不如与黑山军约法三章,让出洛阳。”昔年高皇帝曾与咸阳百姓约法三章,但此时此刻田丰说出与黑山军约法三章,丝毫不亚于白登之围的耻辱。只听田丰接着说道:“第一,不伤皇帝。第二,不伤百姓,第三,返回黑山。大将军亲自认错,返还张牛角尸首……则兵乱可解。”
田丰想的清楚,只是没能全说出来,他打算让袁绍远离洛阳,另寻一州再做打算。洛阳如今已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此次打退了黑山贼寇,接下来各路兵马入洛阳必将再掀一番龙争虎斗。退一万步讲,哪怕诸侯入洛的危局也被化解,马越未必会死在洛阳。
在田丰心里,当今天下配得上袁绍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雄踞三辅节制并凉的马越。
关右错过农时,来年一定缺兵短粮。但马越的三辅根据探马传回的消息,对百姓秋毫无犯,反而各地均有属官治理郡县,督促百姓种田耕地……即便今年平安渡过,只要袁绍还在洛阳,马越向南进攻的步伐便不会停止。如今各地诸侯已然形成割据,洛阳不可久居啊。
果不其然,田丰话音刚落,袁绍便满目质疑地看着田丰,任谁都能感受到怒气在升腾,“要袁本初对黑山贼寇低头,绝不可能!”
一旁的许攸也帮腔说道:“元皓,不怪本初发怒,这大将军身份无比尊贵,又怎能对那黑山贼寇低头呢?想不出计策你可以不说的嘛,干嘛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大将军,属下觉得许子远此言过偏。田元皓的计策,未必不可行,当然,顾全将军脸面为上。我等不可向贼寇低头,无论他们是如何成为贼寇的,终归是贼寇!”一旁的审配审正南说道:“无论是不是此次黑山之役,大将军都需让出洛阳了,但不能让给黑山贼,否则大将军还能声望必然受挫。但洛阳是非之地,不可久居也是真的。只是不知,大将军想没想过,走一遍马越曾走过的路。”
“马越曾走过的路?”这下不禁袁绍皱起眉头,就连许攸、田丰也都不解地看向审配,过了片刻,田丰才舒展了眉头笑着看向审配说道:“正南说得不错,解决这一危局的办法,便是大将军走一遍马越走过的路!”
“喔?”这下子,袁绍提起兴趣,问道:“敢问正南,马越走过什么路?”
“敢问大将军,马越当年被驱出洛阳,他做了什么。”审配买了个关子,也不等众人回答便笑道:“凉州牧,户不过五十万,税不过千百万钱,无外敌而多内忧。然而,不过两年光景,马君皓平定凉州,三年初,精兵强将出陇关,再教天下震动。其一固然是马越文涛武备俱是上佳,但不可否认他在中原做过辅国,才能是肯定的。这一点,大将军不比他差。其二海内声望,凉州偏蛮之地,武士多有归附,这一点大将军要比他强得多。”
“而大将军执掌朝堂,心机多半耗在与各地诸侯勾心斗角上,无法避免地怠慢了武备。”审配说道这里,脸上笑意更浓,手指四方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何不在天下任选一州,三年五载便可卷土重来,到时天下谁能阻挡?”
袁绍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离了洛阳这多方掣肘,说不准有更远大的机会等待着袁氏。不过他仍旧心有不甘,说道:“难不成就将这洛阳拱手让于马越?若他得了洛阳,将更加肆无忌惮,哪里还会给我三年五载?”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如何让大将军在州郡积蓄力量时削弱马越的力量,最不济,亦要遏制起东进的步伐。”审配皱着眉头说道:“大将军需摘选三人,两人为外援,袁公路为袁氏子嗣,文韬武略皆为上选,集聚兵势,可为一臂。再有一人,驻河东,以聚兵励精图治,可为一臂。一旦马越东进,便双臂截击。但这都只是助力,最重要的是您要找出一个接替您坐镇洛阳的人选,此人要与马越有些私交,声望上也要过得去,更重要的是对您忠心……马越此人多义气,如此一来便难以东进,这些也都还不够,此人还需要有兵力在其身后作为支撑。”
“不知大将军,可有人选?”
审配说着,袁绍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兖州牧,曹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