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的问题早就算计好了,他故作深沉的想了想,微微一笑,问道:“圣贤所说的,君子怀德,小人怀土,韩公子作何解?”
这是论语中里仁篇的内容,韩仪自然是烂熟于心,当下面带喜色,侃侃而谈,“禀将军,此乃大贤评论君子与小人之语,君子以仁德大义为先,而小人以乡土之惠为念。”
韩仪对自己的解释自信满满,答好后,还不忘记非常得意的施了个礼,抬眼看罗东,却见这将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旁边韩当、方可复和史观清虽然也知道罗东也算是个读书人,不过从来没听罗东写过东西、谈过文章,这会儿见他提出的问题,倒也中规中矩,而这书生韩仪的回答自然也是颇合经义,便抬头看着罗东,等他继续出题。
罗东手指轻轻一敲桌子,说道:“韩公子,你所学的圣人之学,只学得小道,却不识大道!”
这话一出,旁边三个书办都是大吃一惊,不过他们也是老油条了,自然不露声色的继续做菩萨,静等解释,韩仪自然还是有些酸秀才的酸气,一躬身就准备跟罗东辩论了,“将军,不知道你所说的大道为何物?”
罗东微微一笑,“韩公子,何为德,在人是修身之德,在上位者,则是怀仁天下的德政,你仅知修身之德,如何不是小道!”
这论语方面的着作后世也是大热的书籍,罗东从百家讲坛到钱穆大师的书籍都是学习过了,自然不可能精通此道,不过随口摘录几句,这可不是这时代乡下死读书的酸秀才能了解到的学问。
“这……”韩仪细细品味下,才发觉这圣贤之语中确实有罗东所谓的大道,顿时有些惭愧不已的感觉,忙躬身又施礼道:“将军之言,让学生惭愧的很!”
罗东嘿嘿一笑,这才刚开始呢,你就惭愧了,今天咱就是来打击你的,“韩公子,不知道你为何惭愧啊?”
听到罗东问题,韩仪自然不敢不回答,又是回礼后才说道:“将军所言大义,在下苦读十年,竟然懵懵懂懂,所以惭愧!”
“那不知道到韩公子这十年苦读,可曾有立言、立论?可有独善之途?可曾有齐家之法?可曾有济民之策?可有兼济天下之才?”罗东抛出来一个个问题,如同炮弹般把韩仪剩下的哪些个自信也轰的千疮百孔。
韩仪听到罗东的每个问题,脸色就苍白了一点,等罗东问完了话,他已经彻底的蔫了,罗东把他士子所谓的荣光都给彻底的扯烂了,不过每一点都切中要害,他苦读十年,除了这诗书经义外,竟然没有保全自我的能力,也不能养家糊口,更不要谈什么兼济天下了。
罗东看这韩仪都快要蔫成茄子了,知道打击的效果差不多了,那就再给他来致命一击吧,“韩公子,大贤也说过,术业有专攻,不知道你可还有些什么特长嘛?”
韩仪使劲的摇了摇脑袋,他被打击的不轻,终于想出来了什么,“将军,在下在诗词方面略有所长!”这会儿他也不敢言精了。
罗东用藐视的眼光看着这个自投罗网的家伙,“噢……诗词乃是我华夏文化的精髓,不知道韩公子有什么作品?”
“有的……有的……”韩仪想到终于可以挽回一点点面子了,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蛮厚的本子,递上来,说道:“将军,这是在下的拙作。”
罗东翻开来看了看,哪些繁体字他绝大多数都是认识的,看了一两首,都是些咏物言志之类的诗词,倒也满满一厚本,这厮倒是个勤快人,他草草的翻看了一遍,转手递给旁边的史观清几个,这几位一起看了看,倒也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韩仪见几个大人都脸上表情颇有赞赏之意,倒也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想来这下可以勉强过关了,这罗将军看起来挺和气的,不过言语间确实堪比刀剑,他也不敢再存什么被表扬的奢望了。
罗东看史观清几个都翻看了不少,便问道:“几位书办,韩仪的诗词可入得法眼?”
史观清几个自然看出来罗东是要从根子上把这些士子折服了,读书人之间只有才学才是比试的标尺,所以几个人都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故作风雅状,“韩公子这诗词颇见功夫,将军就点评几句吧!”
又把皮球踢回给了罗东,罗东依旧是一副诗词大师般的表情,微微一笑,“韩公子看来确实在诗词上颇下些功夫……”
罗东顿了顿,看了眼韩仪,这家伙脸色稍微平复了一点,“不过……这等言而无物的诗词,实在是落了这风雅的下品,空洞而无意义!”
又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打击,韩仪刚刚恢复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嘴巴张了张,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喉咙口,费了好大力气,他才冒了句,“将军之言,在下……不敢苟同,不知……将军所言,言之有物的诗词是怎样的!”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点击,想要多少反击一下,这姓罗的将军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郁闷啊。
罗东丝毫不见紧张,他确实不紧张,这诗词他脑子里存货那自然是不少,首首都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不是名字咱可记不清楚嘛,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挑那首呢。
看到罗东似乎在考虑作诗词,旁边几个书办都有些慌,罗将军文韬武略那不是盖的,不过这吟诗作词可没看他摆弄过,可别失了面子……史观清几个脑子飞速的运转着,不是急切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台阶能搬出来让将军大人下。
罗东微微一笑,心中暗笑一声,这时代最强的词人现在貌似还在家里窝着读书呢,咱就剽窃一首大作,反正人家大作都几百上千的玩意,心中暗道,辛公,咱就无耻一回,还是为了大道才剽窃您老一首嘛:“嗯……我到新创一首《贺新郎》,韩公子不妨品评一番!”
震惊!屋内的几个号称文人骚客的家伙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罗东,韩当几个心想,这罗将军还真是文武全才啊,韩仪惊讶的是,莫非自己耳朵听错了,对面这穿铠甲的罗将军竟然随便写一首词就能让自己奉为经典!
罗东站起身来,闲庭信步般的走了两步,酝酿了一下,才吟道:
“老大那堪说。
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
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
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宅子的客堂也算不小的,这些个酸秀才、学子挤在门口,还维持着文人骚客的做派,倒也没做那种探头探脑的样子,不过各个耳朵竖的尖尖的,客厅里飘出来的只言片语也听不真切,他们只是看到一贯自诩文采风流的韩仪怎么进去后,就没能直起过腰杆,到了后面都快要趴地上了。
罗东酝酿半天,大声吟出来的这首《贺新娘》却是中气十足,等到一气呵成之时,整个宅子里除了罗东的亲兵外,各个都是一脸羞愧和崇拜之色,这阙气势磅礴的词顿时把所有自诩为文人骚客之流,都彻彻底底的碾压了。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韩仪喃喃的重复着这两句,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词中的意境,他思来想去,这首词所阐述的大志和罗东之前质问他的问题,不正是要点拨自己在追求儒学大道上错误。
韩仪忽然一下子感到全身如同醍醐灌顶般的充满了精力,他呼的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向罗东跪了下来,大声的说道:“将军,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下曾经以为这种境界只在圣贤书中才有,今日听将军一席话,才知道原来圣人不欺我!恳请将军容我追随左右,聆听教诲……做一个书童再下也愿意!”
罗东扯了这通,本来是要打击这韩仪的傲气,也没想通这厮一会儿工夫悟到了什么大道,看他这副摸样,这效果肯定是达到了,这个头开得实在是太好了,罗东也忍不住暗暗表扬了自己一番。
不过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韩公子,言重了,若是公子闲暇之时想来与我探讨着诗词之妙,完全是可以的嘛!”
韩仪听到罗东的话,知道这考量之事是结束了,罗将军既然同意自己向暗他学习,那自然是要以老师的礼节来对待,当下又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弟子礼,告退站到门外去了。
门外这些个酸秀才们看到韩仪灰溜溜的跑了出来,都凑上来想打听一二,韩仪此时已经彻底进入了的弟子的角色,把罗东直接捧到了博学鸿儒的境界,非常自豪的表示自己已经的到罗大儒的同意,拜入门下。
之后的考量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罗东随便挑上一两句论语、大学中的名句,这些酸秀才的见识自然是小了些,直接给批的体无完肤,至于诗词之类,前面那首《贺新郎》盖在哪里,也就小半个时辰,这些秀才、学子各个灰溜溜的跑出来了。
看到罗东神威大展,旁边三个书办都有些想撞墙的念头,没想到整天碰到的罗将军竟然有如此学识,他展示的那些见识和论断,即便是史观清这些号称博学的士子那也是未必听过,这帮酸秀才们灰溜溜的出去后,罗东回头也发觉三个书办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诶……诶……诶……韩书办、方书办、观清,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快去办正事,问问这帮酸秀才是不是愿意在咱们这里传授老兵蒙学识字?”
三个书办对望一眼,也灰溜溜的奔了出去,心底暗想,日后在这罗将军面前千万不能再谈学问、诗词了。
再次征询这些酸秀才们的意见时,他们都一致狂热的要求加入到辎重营体系,只要能追随罗大儒的脚印,干啥都愿意,三个书办面面相觑,不过马上进去汇报给罗东。
诸事办妥,罗东也不多留,这时候韩仪已经把那首《贺新郎》抄好了,拿来给罗东确认有没有写错字,面对这个超级粉丝,让罗东也有些郁闷,没想到今天这事还有这后遗症,不过……这韩仪看起来倒是个能做事个好青年,先磨练下吧,辎重营正缺人呢。
在众酸秀才仰望的目光中,罗东带着人马告辞而去,众多罗粉开始议论起罗大儒今天传授的儒学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