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霆渡过黄河,星夜兼程抵达耄耋村,其时已是次日晨间。
这耄耋村三面环山,官道穿山而行,不料近日连绵阴雨引发山上泥沙崩塌,阻断了东进之路。
霄霆本待翻山绕行,但一问竟要耽搁两日路程。所幸县衙已经发动壮丁开挖泥沙,他终于还是决定等道路疏通再走。
孰料亲自前往泥沙阻路之处探查,一见之下却是瞠目结舌,原来所谓“壮丁”竟都是些年逾花甲的老者,其中更有的已经年过古稀!
端看这群老者连行动都慢慢腾腾,更不必说挖沙移沙这等粗重活计,监工的官差显然也知道急切不得,索性搬把椅子坐在不远处喝茶纳凉,睁一眼闭一眼的应付差事。
霄霆又是惊异又是忿怒,强忍着上前施礼道:“这位官爷请了,不知官府为何要强迫这群老人家劳作?老人家年老力衰,根本做不得重活,如此何时才能疏通道路?”
那官差见他气宇不凡,而且身背利器,倒也不敢太过怠慢,于是干咳一声道:“外乡人不要胡乱揣测,这班老叟都是县衙登记在册的役夫,出了事故自然该卖一膀子力气,官府又何曾强迫他们来着?”
霄霆哪里肯信,眉头紧皱的道:“官爷这话莫不是玩笑,但凡役夫都选精干青壮,哪有驱使花甲老人做苦工的道理?”
那官差摇摇头道:“所以说外乡人就是不懂行情,你可知本地为何叫做耄耋村?”
眼见霄霆疑惑不解,他索性揭开谜底道:“本地原来叫做靠山村,祖祖辈辈务农为生,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两银子。所以村里心眼活络的青壮便背井离乡,跑到村外行商做工,倒也有不少出人头地。”
“这样一来余下村民也有样学样,没几年便走了个七零八落,只留一班老胳膊老腿儿折腾不动的老叟,外人来此不见半个青壮,慢慢这靠山村便被讹传作耄耋村了。”
霄霆听罢原委,也直是皱眉不已。那官差满腹牢骚,显见无奈的道:“所以你也别问我,如今县衙能征发的只有这班老叟,我何尝不想快些疏通道路,好回去跟知县老爷交差?但这班老叟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我又有什么办法?”
霄霆清楚了他的难处,一时之间也颇感棘手,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却见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人走近过来,径向那官差唱个大喏道:“见过差爷,小人有急事要去东边,敢问前面的道路何时才能开放?”
此人着一身褐色袍衫,身背褡裢而手持虎撑,一章橘皮脸上全是疲惫之色,颔下蓄一部山羊胡须,看起来像是个游方郎中的模样。
那官差见他貌不惊人,实在也无心搭理,索性拿手一指霄霆道:“这外乡人也是往东边去的,本官刚跟他解释过,你问他就是。”
这位说罢便阖上双眼,摆出一副假寐之状,那郎中微一迟疑,仍是陪着笑道:“差爷容秉,小人去往东边是为救人,所以断不能耽搁时光,还请差爷给个准信才好。”
那官差打定了主意不理会他,嘴里还故意发出夸张的呼噜声,那郎中大为尴尬,只得转向霄霆道:“见过壮士,听差爷说你也急着赶路,可这……几时才能疏通啊?”
霄霆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看情况至少得三五天,着急的话倒不如翻山绕行。”
那郎中面现难色,搓着手掌道:“那恐怕就来不及了,唉……怎么干活的都是老者,要是青壮的话有半天足够了。”
霄霆心道这还用你说,但面上也不愿失礼,所以仍是简单向他讲明了原委。
那郎中听罢更加愁眉深锁,连声叹气道:“如此怎生是好,人命关天,实在耽搁不得啊。”
霄霆看他忧心忡忡,倒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便随口劝解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那位病人命不该绝则五行有救,否则便是天道使然,也无须太过强求。”
那郎中仍是唉声叹气的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医者父母心,我又怎能坐看病人丧命?更何况那人于我还颇有恩情,这次若是抢救不及,我今生今世都难以心安。”
霄霆登时哑然,此时那郎中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喃喃低语道:“其实老者也未必做不得苦工,只是这穷乡僻壤的,又如何能找到人参或是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
霄霆听得分明,忍不住探问道:“人参或是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又有何用?”
那郎中讪讪的道:“只要有百年以上的人参或是灵芝,我便能调制出一味松乔返元汤。”
“此汤不仅固本培元,而且短期内令人气力大增,这些老者若是饮下此汤,只需片刻便能生龙活虎不逊少年,到时候齐心协力闷头干,半日之内足以疏通前方道路。”
他这厢虽然说得热闹,霄霆却深知那百年以上的人参或是灵芝实乃可遇而不求,尤其想到这松乔返元汤的功效竟与天佛涅盘大法异曲同工,更加满怀犹疑的道:“此汤效力如此强劲,是否有何后患?”
那郎中先是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壮士何出此言,小人家里世代行医,岂会罔顾病患安危?此汤效力虽强,效期却是极短,药效过后只须酣睡半日便无大碍了。”
霄霆听他言之凿凿,神情也不似作伪,总算稍稍放心。
这时忽见那官差睁开眼睛,满脸狐疑的道:“你这郎中说的是真是假?要敢欺瞒可休怪本官捉你回去打板子。”
那郎中赶忙躬身施礼,郑重其事的道:“小人怎敢欺瞒差爷,这调制松乔返元汤所需的其他药材均属寻常,此刻小人褡裢之中便一应俱全,只是缺那一味主药而已。”
那官差一拍大腿,兴奋的道:“不就是灵芝吗,看见东边那座太丘山没有?前些日子有一帮外乡人私自上山去打猎,就在山顶上意外发现一朵海碗大小的紫红灵芝。”
“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摘就遇上了老虎,五个人上去只有三个人下来,你们谁要是不怕老虎,倒可以再去试试,多半那灵芝还在原处没动。”
那郎中闻言诧喜道:“海碗大小足够百年以上了,紫红色更是灵芝中的上品……只是小人并未习过武艺,若真遇上老虎只怕是死路一条啊。”
那官差看他由喜转忧,也叹口气道:“说得没错,那太丘山自古便有老虎出没,所以一向人迹罕至,否则那灵芝也不可能长到海碗大小了。”
霄霆听他二人如此对答,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当下便振声道:“老虎于我而言倒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山上真有灵芝,我约摸一两个时辰便能将之取回。”
那官差连连点头,信誓旦旦的道:“错不了,就在那山顶上,你这外乡人倒像是个练家子,不过老虎毕竟非同儿戏,你还是先想清楚的好。”
霄霆微微一笑道:“区区畜牲何足道哉,还请这位先生预先准备停当,待我取回灵芝便立刻调制汤药,早些伺候这群老人家服下,也好尽快疏通道路。”
那郎中见他自信满满,也不禁喜笑颜开,便即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问题,小人贱姓杜,壮士叫我杜郎中就是了,先生什么的可不敢当。”
那官差也笑道:“妙极妙极,你们这两个外乡人倒是各有手段,若是当真能在今日之内疏通道路,知县老爷必定有赏,我姓白的也会记着你们的好处。”
霄霆一样通过姓名,之后便与白官差和杜郎中道别,循着白官差指点的路径往太丘山疾驰而去。
这时只见艳阳高照,天空中闲云朵朵,距离正午也只差一个时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