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硕鼠
漫长的一天终于进入黑夜，崇祯席地而坐，在他周围，全是京师的市民与三大营的士兵。
“今晚吃干饭！”
一句简单话，让不少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是啊，能吃上干饭，不掺入麦麸或者来一锅稀饭，已经让大部分满足了。
崇祯帝艰难咀嚼着与士兵们同一锅煮出来的麦饭，边吃边问身边的士兵。
“你们平时就是吃这些碾碎麦子掺杂豆粒煮出来的东西？”
士兵们想张嘴，可看到了崇祯身上的黄袍，又闭上了嘴巴。
许雅筠嚼着应急口粮，然后笑道：
“今天大家畅所欲言，把你们平时吃的东西都说出来。”
一个士兵鼓起勇气，回答道：
“回陛下，干饭可不是天天都能吃上，只有逢年过节，都统们心情好，才给这个待遇的。”
崇祯愣住了下，然后道：
“先不说军饷了，光特征的辽饷，每年都有三百万，怎么你们只能天天吃稀饭？”
江煜隐走了过来，他咬着士力架，然后白了崇祯帝一眼。
“崇祯帝，你的岳丈除了嘉定伯这个爵位外，还有个职位是三大营右都督，现在知道他们的军饷和伙食费去哪了吧。你整个大明，军饷被最上面的督师，总兵过一遍，下面的都统校尉几乎都会吃拿卡要，士兵战死连个烧埋银子都发不到手中，就这样的明军，有何士气可言。”
崇祯其实早就知道武官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他们贪婪如此之深，他放下碗筷，在地上锤了几下。
“武将误国啊。”
江煜隐继续嘲讽他道：
“比起文官和你们皇室来说，武将还算轻的。崇祯帝，我问你，你可知现在天下有多少田亩。”
崇祯帝愣住了下，然后道：
“我记得皇爷爷时期奸相清查过一次田亩，全国有七百万顷田亩。”
江煜隐笑道：
“你朝开国时，有八百五十万顷土地，怎么经过两百多年的围湖造田，开拓荒山，土地反而减少了。那你知道这些土地能缴纳上税的有多少吗？”
崇祯这才理解了江煜隐的话，然后道：
“半数？”
江煜隐摇摇头，开口道：
“你们大明精华的田产都被藩王宗室占据了，光福王朱常洵就占据两万顷上好的水田。大大小小几十个藩王，就占据天下十分之一的土地了，加上各朝的皇后家族，他们虽然发迹之前多出于寒门，虽然对帝权没有威胁，但发迹之后，都会变本加厉的贪婪掠夺土地，光藩王和后族就吃掉了全国一成五的土地。我不说其他宗室了。”
崇祯帝还想辩驳下，然后道：
“都是朱明血统，只是给土地，他们又没造反之心。”
江煜隐然后道：
“你朝太祖分封诸王，本想让他们镇守一方，可后来的养猪政策，养出都是一群贪婪的猪，福王被李自成打到城下了，还舍不得开府库征集军队，他比你崇祯帝都不如，四十几个藩王，除了唐王几个藩王舍得放弃家产拯救国难，剩下那些不都是留给农民军固定的宝库？”
崇祯帝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得继续借亲戚之口搪塞。
江煜隐笑道：
“你朝嘉靖帝，为了把自己父亲朱佑杬塞入太庙，都把仁宗牌位拿出送入祧庙。祖宗远了都不认了，要请出牌位，何况这些早已出了五服的亲戚，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这又是崇祯帝的一个短板，他知道自己一脉本来没希望继承皇位的，朱厚照无子，才便宜了兴献王一脉。
而嘉靖帝的做法的确在当年引起巨大波澜，追认自己藩王亲爹为皇帝就算了，他甚至想把朱棣和朱高炽请出太庙，就是想给自己亲爹腾出位置。最终成祖因为要维护正统没办法请出太庙，只能让老好人仁宗朱高炽移出来了。
许雅筠见机补充道：
“祖宗之法，适当时机也是可变的，你看大良造所在秦国，不是秦孝公请商君变法，早就被魏国所灭了，崇祯帝你不想做杨广第二的话，就要变革了。”
崇祯帝低头，然后道：
“武安君你尽管去做吧，不肖子孙总比王国之君强。”
江煜隐则在周围士兵面前大声笑道：
“士兵们，你们说唐朝太宗皇帝一战擒获三王，北击突厥，是不是一代雄主？”
士兵们齐声答复道：
“是一代雄主。”
江煜隐又问道：
“那李世民杀兄逼父，可谓不孝吗？”
众人又回答道：
“是为不孝。”
江煜隐看着崇祯皇帝，意思再简单不过了。
舍弃小家，安定天下，后人对你评价就会瑕不掩瑜的。
崇祯想明白了这点，然后问道：
“那武安君，文官们又为何比武将更加危害国家。”
江煜隐将朱慈烺拉来，然后道：
“太子，你听了那么多，能不能给你父亲说一声，文官为何才是国家最大的问题了。”
朱慈烺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道：
“父亲，这一切还是要从嘉靖朝二十四年说起，高祖颁布了官绅免除田赋的旨意，不仅是官员，乃至举人，秀才，甚至农村甲长与保长皆可免除田赋，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江煜隐满意道：
“没错，你们大明朝统治阶级，这些文官士绅不纳税了。而朝廷开销却日益增多。那剩下税银只能转嫁给老百姓了，而老百姓被逼到走投无路，就会居家带着田地透充给官绅为奴婢。只要官绅收的佃租比朝廷少就行。”
他停顿了下，看着现场文官的脸色。
在这的基本上都意识这个问题，他们低下头，还知道羞愧。
“那投充到官绅下面的百姓越多，上缴给国家的田亩赋税就越少，然后给百姓赋税就越重，到你朝今年，全国三分之一不到土地，要负担整个国家的税收辽饷，你说，你是农民，会不会揭竿而起。现在的大明是皇帝没钱，百姓没钱，钱都去那了？崇祯帝啊，现在你知道随便一个文官查抄下，他们家都有几十万两的原因了吧。”
朝廷收不上银子了这个原因其实是明朝完蛋最大的也是最直接的，比什么小冰河期，什么异族崛起都直接。
而收不上银子理由也很简单，一群掌握国家机器的统治文官集团们，却没做到对应缴纳钱粮的义务，客观上，不管他们是不是贪官，都是在挖空国家的根基填补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