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和其他几人聊了几句,看到全安脸上忐忑的表情,对全安笑了笑。
“那报纸上说啊,南方现在到处都是机会,只要进了厂,每个月最低也有两三百,要是能吃苦,好点的厂一月能拿七八百。”
“全安,你就别担心了,有你家几位叔伯看着,你娘和小彤饿不着。”
“你狠下心做个一两年,回来就是万元户,到时候想给小彤买什么就买什么,想给你娘吃什么好吃的就买什么。”
同村一起去的几人都跟着笑起来,憨厚的铁锤应和道:“哈哈,全安,咱听大柱哥的,有钱了,什么都会有。”
“未来要遇到合适的,也可以再娶一个,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睡觉都没个暖被窝的。”
全安也跟着笑起来,听着几人畅想未来美好的生活,他低落的心情慢慢平复,对未来信心更足了。
忽然,他耳朵一动,扭头看向四周。
“唉,大柱哥,铁锤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铁锤一脸疑惑,停止讨论仔细倾听。
“没有啊,全安,你是不是还放不开,幻听了吧?”
大柱也直起身看了看四周,可天色迷蒙,什么也没看到。
“全案,没发现啥啊,你指定听错了。”
全安皱了皱眉,耳边还有若有若无的余音,但其他几人都没听到,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只好不好意思的对几人笑了笑。
“可能真是我听错了。”
大柱和铁锤见全安说没听到什么,便放下心来,和其他几人讨论去了南方该做什么。
全安则时不时看向四周,耳边余音还在,他有些拿捏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幻听了。
咚咚!咚咚!咚咚!
刻意聆听之下,抛开大柱他们讨论的动静,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的心跳好快。”
他右手按住心脏,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察觉到心脏跳动加速不是错觉。
一股莫名燥热从脑海开始,蔓延到脸庞,让他脸庞像靠近了火炉一样发烫。
逐渐的,身子开始微微出汗,四肢都感觉到了火热,心脏跳动速度越发快了起来,连带着神经也缓缓绷紧。
耳边余音更大了,他下意识扭头看向马车后方。
后方灰蒙蒙一片,黎明前的黑暗让他看不清后面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小点在一蹦一蹦的。
“是什么?”
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小点模样。
大柱见全安动作奇怪,也看向马车后方。
“全安,在看啥呢?”
他使劲瞅了两眼,光线不好,啥都看不见。
“是不是看到啥了?天还没亮,你别吓我们啊。”
余下几人神色跟着紧张起来,“全安,是啊,你一直盯着后面干啥呢?”
全安没听清几人说什么,他只感觉现在耳朵火辣辣的,像热得发烫一样。
“我隐约听到一些声音,还看到有什么东西跟在车后面,但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也看不明,可能是什么小动物。”
铁锤一听,脸色立刻放松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长出口气。
“吓我一跳,全安你小子学坏了啊,估计是什么野猫野鸡之类的,看这么半天。”
“你这么紧张,还会是你女儿不成,那小不点跑都跑不利索,肯定在家里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全安听到女儿,耳边那隐约的动静,立刻清晰起来。
“爸爸...爸爸...爸爸...”
他拳头立刻握紧,脸色也紧张起来,转过身对赶车的孙大爷喊道:“孙大爷,停车,我要去看看。”
孙大爷看了看大柱,又看了看全安,面露难色。
“全安啊,时间不多了,要停下来耽搁,只怕就赶不上县里的车了。”
全安看着身旁的大柱和铁锤他们,迟疑了一下。
大柱眉头紧皱,一言不发,铁锤默默低头,扒拉着马车木板上的木屑,其余几人各自望着一边。
最终大柱还是开口了,“全安,没事,小彤才四岁,不可能跑这么远的。”
“而且,大伙出来,哪个舍得孩子老婆,都是过不下去了才出来,要是耽误了时间,这...”
“这要是去不成,一回去还有什么脸...”
全安闭上眼睛,一边是不出去,村里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贫穷,抠搜,穷酸;一边是出去,是无限希望的未来,赚钱,好吃的,好穿的,万元户。
出来的人,都是硬着头皮往外走,长辈的责怪,同辈的鄙视,妻儿的不舍。
说得形象点,就是从蛹里挣扎着往外爬的虫子,一旦这次没出去,重新回到村里,那口气一泄,只怕再也出不去了。
全安心里清楚,他也一样,他要是现在都出不去,未来可见的十几年内,都出不去。
他心中有些煎熬,马车越开越快,耳边隐约的声音逐渐消失。
一抹释然,悄悄爬上心头。
他松开拳头,脸色也缓和下来,轻轻对孙大爷道:“停车吧。”
“下车之后,你们不用等我。”
他看向大柱和铁锤几人,几人都有些遗憾。
全安笑着拍了拍大柱肩膀,和铁锤抱了一下。
“或许这就是命吧,命里无时莫强求。”
“希望几位兄弟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来日衣锦还乡,再来找弟弟喝酒,到时可不要嫌弟弟寒掺。”
“祝大家前程似锦,未来发财。”
大柱几人一个个低头不语,孙大爷见状,慢慢把马车速度降下来。
“够了,孙大爷。”
估摸着速度差不多了,全安轻轻用力跳下马车,身形踉跄几下才站稳。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注视着大柱几人,大柱几人也注视着他。
“再见!明年一定要回来过年啊!”
他向几人挥手,大声告别。
黑夜中,马车隐入夜色,再也不见,
全安知道,他的离开,或许会给这支离开的小队伍造成一定的士气打击,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退缩,他也可能失去一个赚大钱的机会。
但,那又如何!
他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心中无限坦然。
只有离开时,才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坐在离开的马车上,他心里想的全是那乖巧的小女儿和年迈的老母亲,离得越远,想得越多。
一路上,他煎熬许久,最终,想念的力量化为汹涌的洪水,冲垮了他为离家做的心理建设。
这一刻,赚钱、过好日子、娶新媳妇,通通不重要了,他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