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我的父亲,明智十兵卫光秀大人正坐在幸光寺正堂佛前的蒲团上,做出祷告的样子,表情十分严肃,嘴里念念有词。
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而实际上,幸光寺在败落前,原本是真言宗的寺庙,而父亲是律宗的信徒,律宗与真言宗之间的教义解读差别很大,两个派别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像中世纪时,天主教与东正教或是新教那么水火不容,彼此之间的关系却也不怎么对付。
不过没有关系,和尚是死的,寺庙是活的。
父亲已经打算,重新修建这所幸光寺,聘请新的主持僧人,当然,这和尚必须是律宗的。在乱世中,修建寺庙或是什么别的宗教场所,对稳定民心也有很大的帮助。
在父亲身后,是明智光忠,三宅弥平次,岛清兴等人,他们都跟父亲一样,做着祷告的姿势,就连明智长安与本多正信,也是闭着眼睛,口中低声念着佛经。
明智家中人绝大多数人都是佛教徒,在传统的神道教式微,新兴的南蛮教尚未被完全接受之际,佛教占据了占个国家大多数国民的内心世界。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说我。
此时的我,正坐在幸光寺城外的一块青石上晒太阳,而前田庆次正捧着《伊势物语》在一边细细阅读。
对了,这个地方再叫“幸光寺城”已经不合适了,父亲已经打算在重修的时候,拆掉原来所有的军事设施,减去它的杀伐之气,让它变成一座单纯的佛家寺院。
我是天主徒,并不合适出现在佛堂,而前田庆次。。。。。。算了,这个稀奇古怪的家伙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仰可言!
“庆次郎,你手里的那本书很好看吗,”我懒洋洋的问道:“从认识你的时候起,你就总是拿着这本书,哦对了,还有那《源氏物语》和《平氏物语》,按说,这些书你应该早就看完了,而且都已经倒背如流了才对,还有继续看的必要吗?”
前田庆次用比较难得的正经口气回答道:“少主你这就不懂了,这些书我早就看了不下十几遍了,故事情节,甚至一字一句,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了,不过呢,我每看一遍,都会有新的感受的,最重要的是,每看一遍,我都感到自己的涵养又提高了一层。。。。。。”
呵呵,是嘛,难得你这个好吃,好赌,好嫖的“三好学生”,还会懂得“涵养”这东西。
前田庆次又道:“少主,你现在兵法又上了一个‘档次’,我都听说了,五个回合就斩下了赤井直盛的脑袋,这可真是大功一件啊。。。。。。少主,什么时候,咱俩也来交手一回?”
我“谦虚”道:“别介,庆次郎大人,你的枪术足够厉害,本家之中,也就父亲,利三,清兴他们几个能陪你玩儿,我可没那个胆量跟你对打。”
因为关系足够亲近,所以我不介意在他面前“认怂”,再说,我也的确打不过他。
“哦,那算了吧。。。。。。”
我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借着阳光看了起来。
这两封信,一封是织田信长写给父亲的,表扬他赢下了“幸光寺合战”。
幸光寺合战,父亲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丹波联军死伤达六千多人,赤井与波多野都遭到了重创。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丹波联军”已经是过去式了,在战斗中,联军中的大部分豪族纷纷倒戈相向,攻击联军的领袖波多野秀治与军事核心赤井直正,他们对战局的变化与推进,起了极大的作用。
事后,父亲统计了一下,吓了一跳,联军中战死的不过六千多人,投降的却将近万人,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讲,这么多人来投靠,毕竟是件好事。
织田信长在信中,顺便也小小的表扬了我一下。
能得到第六天魔王夸奖,我也有些兴奋。
另一封信就不同了。
前面说过,织田信长也算是个“文化知识分子”,一身的“艺术细菌”,他的书法很有造诣,整封信用“狂草”写得龙飞凤舞,比后世大医院里,医生的“天书药方”还要难懂。
于是,父亲把我叫来,我们爷俩在灯下面,细细研究了近半个时辰,才“破译”出来信的内容。
另一封信,字就写得相当普通了,完全不需要什么水平就能看懂了。
当然,这字也只是“普通”而已,与织田信长那封“艺术品”相比,差远了。
香姬。
相比较织田信长的,我更喜欢看香姬的,不仅语言浅显易读,而且字里行间,真情实意,纯粹是封妻子写给丈夫的家书。
她跟我说了一下,这段时间来,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叫我不需要为家事担心,又恭喜了一下,我与父亲的战功,说她自己也很高兴,并提醒我们要在战场上注意安全,小心身体。。。。。。最后,盼望我如果有机会,就回京都与大家团聚一下。
前田庆次一脸羡慕的看着我,之前我已经把信的内容告诉他了。
“少主你可真是幸福啊,能娶到香姬殿下这样的大美人,还得到了她的芳心,我就不行了。。。。。。”
“你要少逛两回鲸屋不就行了!”我没声好气的说道:“你是家中的重臣,人长得又好,本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跟你结亲,可你看看,他们一听到‘花之庆次’这四个字,就都退缩了,谁也不愿里把自己的亲人嫁给一个靠不住的花花公子,那不等于是把她们往火坑里推吗?”
“呃,这个。。。。。。那个。。。。。。”
一提到这个话题,他“果断”的顾左右而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看向我手中的信纸。
“不过,香姬殿下也足够的幸运,能嫁给少主这样的有相貌,有文化,有修养的人物,她是真正的得到幸福了,因为,她是少主最爱的女人啊。。。。。。”
“不,庆次郎!”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最爱的女人,其实并不是她。。。。。。”
“啊!”前田庆次惊愕道:“不是香姬殿下,那是。。。。。。”
我眼神复杂的转过身去:“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念佛的时间应该快要结束了,我们回寺里面去吧。”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转身的一刹那,一个穿着“东大”校服,弹着吉他唱歌的娇小倩影在我脑海中流逝而过。
佛堂前,父亲背对着佛陀的塑像,而我与诸位家臣分坐左右。
并河扫部易家父子,河北一成,田中山城守盛重,酒井孙左卫门虎时等丹波土豪们跪在堂下。
他们都是“弃暗投明”的“明智之士”。
“各位为打败敌人,都付出了不小的精力,功高劳苦,光秀本该更加礼遇才是,但无奈身在战场,一时还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请恕我只好在神佛面前接见各位。”
父亲有他一贯的温和,但是,大家却紧张得根本听不见家康说话。
他们也吃不准父亲这是真心话,还只是客套话。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永远只能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扫部大人,这回你发动首义,攻打波多野的本阵,可以说,敌人的败退,你功劳第一呢。”
听了父亲的话,并河易家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一时半会儿,自己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在下。。。。。。在下。。。。。。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在下不该顾念与波多野的那一点情谊,而忘记了天下大义,一切都是在下的错,请使作责罚,”虽然自己已经没事了,但为了表现出“罪过”,他一个劲儿的自我检讨,完了,他还拍了一句马屁:“使佐神机妙算,用兵如神,这次的胜利,在下衷心祝贺。”
为了表示敬意,他连“光秀公”都放弃了,直接用上了“使佐”。
忘了说一句,父亲的官位,早在一年前,我被提拔到“右近将监”的时候,就被“连坐”升到“从五位下检非违使佐”
衷心祝贺?我感到有些好笑,但我又笑不出来,因为在滑稽之余,我也有些悲哀。
换了我站在并河易家这个角度上,我难道就会比他“有骨气”吗?
“扫部殿下点下立下如此奇功,实在是值得嘉奖,但眼下丹波尚未平定,我也不方便给扫部殿下论功行赏,请不要怪罪。”
“那里,汉书中有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使佐殿下靖难丹波,大业尚未完成,在下必当以死相随,怎敢奢求赏赐?”
我都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并河易家了,真会说话!
反正并河易家知道自己这份赏赐是跑不掉的了,所以他便“大义凛然”的说出了这番话。
“扫部殿下能够以大义为重,实在让人敬仰万份。。。。。。对了,这位便是令公子吧?”父亲突然看向了一边的并河治家。
“使佐殿下好眼力,小的并河八郎治家,拜见使佐殿下!”
“好好!”父亲赞道:“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这样吧,我便将‘明智’一姓赐予令公子,再加上殿下的官职‘扫部’,令公子以后便称作‘明智扫部治家’吧!”
“写殿下!”
“傻小子,怎么还叫殿下,应该叫做主公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使佐的族人了!”
我kao!赐姓又不代表入族,并河易家,你也太会“往上爬”了吧。
另外我觉得,父亲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姓氏“不值钱”似的,到处赏赐,家中被他赐姓的还真不少,想到这里,我偷瞄了一眼明智长安。
我突然开口道:“不过呢?‘治家’这个名字好像有些不合适了。”
这个“治”来自于波多野秀治。
“不如这样,我就讲我名字中的‘信’赐予令公子,改叫‘信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