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与费阿爹的马车稳稳停在大理寺时,便有小吏步履匆匆迎面而来。
小吏点了点头,面带和善道:“顾大将军亲自前来,想必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进去。”
不等顾珩和费阿爹开口,那小吏已经往里面走了两步,且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珩神色微微一动,朝小吏道:“陈老大人可在?”
“顾大将军是想见老大人?”小吏眸底带着丝疑惑,待听见顾珩淡淡应了声后,才笑着道:“老大人在的,只是这会儿有要事,小的先带顾大将军去见李大人吧。”
顾珩瞥了那小吏一眼后,朝着费阿爹点了点头,一同跟在那小吏的身后进去了。
进去时,李执正在喝茶,待看见两人进来,脸上显然怔愣了一瞬。
尤其是跟在顾珩身后一同进来的老人,那般锐利的一双眼似乎快要将他看穿了去。
他稳了稳心神,站起身同顾珩揖了一礼,道:“近日京都城中案件频发,想来顾大将军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吧?”
顾珩淡淡一笑却没回他的话,慢悠悠的将屋内扫视一眼后才看着他道:“李大人这几日为了这几个案子定是费了许多心思。”
“本将军今日来一是为了替裴景年答谢那日王大人送来的乌蒙丹,若不是王大人雪中送炭,裴景年的那双腿只怕是好不了了。”
顾珩随意的抚摸着架子上的卷宗,方说完,便转过身看向了李执。
李执倒也神色平静,只是淡然一笑道:“少卿大人与下官同为朝廷办事,如今身受重伤,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顾大将军这话实在客气了。”
“是吗?”顾珩反问一声,眉眼里多了几分冷冽。
只是片刻,那双眼中的冷冽傲然瞬间消失不见,他看了费阿爹一眼,同李执道:“这第二嘛,自是登门想见一见陈老大人。”
话音刚落,李执原本微微低垂的眉眼很是惊了半晌,也顿了半晌。
顾珩的脚踏进这个屋子时,他便猜到了他的来意,只是却没想到,顾珩此时过来是想要求见老大人。
老大人这几日为了京都城的案子确实宿在大理寺,可这会儿却不是顾珩见老大人的时候。
但若是不见,只怕依这位大将军的性子并不会就此甘心回去。
忖了忖,便道:“不知顾大将军想见老大人所为何事?”
顾珩放下手中的卷宗,神色淡淡道:“倒也没别的事,只不过这位费神医是陈老大人多年的好友,此番进京,自是想来看陈老大人一眼。”
随着顾珩的视线望过去,李执也注意到了跟着顾珩一同进来的老人。
老人的穿着并不似京都城的人那般讲究,但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却如同修仙道人那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眉头一皱,神色间便突然多了几分敬畏,“原来是老大人好友费神医亲临,下官眼拙,竟一时没认出您老人家来。”
他嗓音温柔,才说完便轻轻搀着费神医坐下,又亲手倒了盏茶递到费阿爹手中。
原是不喜形于色的李执,今日竟也会做出这般姿态。
费阿爹瞧着他的举动,片刻后冷静道:“本不打算来惊扰你家老大人,可心中有疑,老头子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才不得不来一趟。”
“只是进了这大理寺,老头子瞧着里头的人并不十分欢迎,想是也忘了我这个老头子罢?”
李执低着头,被费阿爹这一训,耳根子难得的红了起来,他皱着眉眼,赔罪道:“费神医见谅,大理寺的人定不会忘了费神医,下官知道,当年若不是您在,老大人他......”
十一年前,老大人被漠北的人重伤了一双腿,若不是恰巧碰见了费神医,哪会如现在这般生龙活虎?
且因为当年之事,两人成为了一辈子的朋友。
李执虽没见过费神医,但也从老大人口中听过不少,如今一见,心中疑虑尽消,便对方才顾珩提起的事重新思量起来。
“那便好,既然这样,今日总能见一见那老头吧?”
李执正欲深思,抬起眼,就见费阿爹的眸中已经起了些不耐,他轻轻抿了抿唇,只好道:“下官并非想拦着费神医,但昨夜大理寺的人抓住了一名鹊楼的小厮,此刻正关在狱中由老大人亲自审问。”
“费神医想必知道,老大人哪哪都好,只是独有一点......”
李执说到此处不由顿了顿,才接着道:“老大人亲自审问犯人时,十分不喜有人陪同,所以下官这才有些犹豫。”
费阿爹眼神往上一挪,直直盯着李执,“难道连我也不见?”
李执微怔,一张白净的脸上泛了些微红。
虽弄不清顾珩和费阿爹今日来的用意,但既然费阿爹来,岂能容他拒绝的道理,旋即赶紧朝费阿爹重重一揖,道:“费神医言重了,老大人自是肯见您的。”
言讫,便朝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下官这就带费神医和顾大将军去见老大人。”
李执平日从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来,更因是老大人的门生,所以对老大人的话几乎是耳提面命。
但今日却为了费阿爹的到来竟忤逆于老大人。
对此,顾珩看向李执的眼神中便很是复杂。
不过李执微微垂目,倒叫顾珩瞧不出他的情绪来。
静了半晌,才听到费阿爹冷声一笑,言语中不乏带着些嘲弄,“我当是那老头子位高权重,早已忘了我这个乡野之人,原来,还留了几分情意在。”
说完,不顾李执的脸色径直大摇大摆出了值房,留下李执仍躬身站在那。
顾珩极轻的哼了一声,旋即也跟着费阿爹出去了,却没看到李执此时低垂的那张脸早已红了一大半。
狱中过道狭长且逼仄,三人一前一后进去时,便能很快感受到与屋外煦阳如春的温暖大不相同。
顾珩与李执对这般阴冷的环境一向熟悉惯了,可费阿爹甚少见过,一进来,一股霉味便迎着窜了上来。
他眉头便不禁皱了皱,忧心道:“这样潮湿的地方,那老头子竟也愿来?”
顾珩和李执对看了一眼。
李执郑重道:“老大人事必躬亲,即便有比这更糟糕的环境,老大人为了审理案子,也必是要来看一眼。”
“何况,今日这犯人与漠北有关,老大人坐也是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