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子被小太监领着,在宫中一路七拐八拐,虽然路途复杂,可是观尘子到底还是发觉这不是去御书房和启阳宫的路。
“敢问公公,这是去何处?”观尘子倒不害怕,她身为真阳山的大弟子,朝廷还不至于会对她怎样。
小太监回话道:“回道长的话,奴才也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今天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皇宫的西城墙上,吩咐奴才将道长带去便是了。道长宽心,且随我来。”
观尘子心中疑惑,不过既然这小太监不知道,等下见到赵易执就明白了。
又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皇宫西城墙边。小太监退到一边:“陛下就在上面,道长请。”
观尘子点点头,拾阶而上,来到城墙上,敏锐地发现城墙上不知何时,竟然一个禁卫军都没有。
“锵!”
观尘子拔出了背后的细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别怕,是我把他们调走的。”一句温暖和熙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观尘子抬头一看,赵易执正坐在城楼屋顶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要不要上来?”
观尘子插回细剑,屈膝一跳,跃上了城楼:“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赵易执半垂眼眸,向前示意道:“没什么心事,这么美的夕阳,难道不该来看看么?”
观尘子顺着赵易执的眼神看去,被眼前的一幕美景惊呆了。
金陵城依江而建,皇宫更是在金陵城的北边,因此,站在西城墙和北城墙上极目远眺,是可以看到不懈东奔的长江的。浩荡的长江滚滚东去,夕阳西下,几片浮云掩映着残阳如血。就只是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好看么?”赵易执笑着问道。
观尘子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望着这夕阳:“好看,比在真阳山上还好看。”
赵易执扭头看向观尘子,夕阳的余晖洒在观尘子的身上,更掩映着道袍熠熠生辉。加上观尘子秀美清冷的侧脸,佩戴的道冠,随风微微轻拂的秀发…
赵易执看得有些痴了…
身旁的赵易执许久没有说话,观尘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顿时羞得脸比红霞。
“咳咳,陛下。”观尘子咳嗽提醒道。
赵易执这才扭过眼神:“你来找朕,是因为易小刀么?”
观尘子沉吟片刻:“倒不是专门为他,我和同微子正在街上闲逛,看到宫中的卫士差点就和他动手了。不过是想上前劝阻一下,可是…”
观尘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先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专门为了他,只是觉得不解释一番不太合适。
“那你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吗?”
观尘子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他们师兄弟二人整日在京城中游历,只听说易小刀前些日子去了北边,也不知道干嘛去了,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是因为北夷吗?”观尘子猜测问道。
赵易执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是因为川蜀。”
“川蜀?又生了什么变故?”观尘子对于那位传闻中暴脾气的郡主还有些印象。
“西贵王率兵出了十万大山,正在往川蜀而去,想要拿下川蜀。”
“什么!那陛下应该赶快发兵救援啊!”观尘子也是吃了一惊。
赵易执慢慢摇头:“不能发。”
“为何?”
“西贵王蛰伏多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朝廷若是这个时候出兵,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西贵王出兵川蜀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现在出兵,赶不上救援川蜀不说,也会被天下人诟病。朕刚刚答应了永不犯蜀,现在出兵的话,世人会怎么看…”
“世人会觉得朝廷对川蜀觊觎已久,这次出兵只是恰好赶上了西贵王犯境。不论结果如何,蜀人都不会信服朝廷,兵戈再难休…”赵易执早已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看得一清二楚。
观尘子细细分析赵易执的话,问道:“既然消息还没传到京城,那陛下你是从何得知的?”
“你就不想知道易小刀又是怎么知道的吗?”赵易执反问道。
“他身边那丫头是问相阁的人,知道这个也不奇怪。”观尘子颇为机敏,早就想到了这点。
赵易执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真阳山的阴阳双子之一。”赵易执由衷地赞叹道:“其实,这大启的皇帝不该我来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皇只有陛下您这一子…”观尘子提醒说道。
赵易执点头:“不错,先皇的确只有一子,不过不是我。我说出来你可能会不相信,不过我还是想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说出来的可就不是秘密了哦。”观尘子再次提醒:“陛下该有更信得过的人可以说吧?”
赵易执没理会观尘子的提醒,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本不是大启人,准确地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那个世界,没有武功,没有剑法,也没有皇帝。有的只是高楼大厦,飞机电脑。”
见观尘子疑惑的眼神,赵易执继续说道:“你能想象到几万斤重的大铁块载着人飞上天吗?从京城飞到川蜀,只要一个时辰。你能想象你站在京城,能听到真阳山上张真人的音容笑貌吗?很难以置信对吗?在我那个世界,大部分人却都可以轻松做到。”
“我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被大启原本的皇帝赵易执,从我那个世界召唤了过来。就是三年前,皖城水灾,大启皇帝死而复生,扳倒太师李常文的时候。”
“当了三年的皇帝,可我却觉得我什么都没做…南淮和东鲁是易小刀的功劳,楚湘是周子儒打下来的。我只会坐在京城里,发号施令,我比不上易小刀的机灵百变,也比不上周子儒的纵观全局。我明明是大启的皇帝,很多事情却觉得很无力…”
“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有,起码我在宫里得到了一本秘籍,练了点…不知所谓的东西。只要我想,这个天下我可看尽千里万里,也算是对我被困在京城的一点安慰…还有,待在宫里久了,身上沾染了龙气和…”
“够了。”观尘子突然一声喝打断了赵易执的喋喋不休。观尘子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语气竟然这么重,随即又轻声说道:“陛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赵易执没有回应,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十分坦然。
观尘子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呼出:“姑且相信陛下您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懂朝政大事,不能体会到陛下您此刻的心情…我不知道陛下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懂这些朝政大事,也不懂陛下您的心情。我觉得您应该告诉其他能帮您分担的人,比如周相,又或者是…”
“我喜欢你。”
“!”
一阵微风吹过,将赵易执的龙袍和观尘子的道袍都吹得微微摆动。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和衣摆抖动的声音…
“我…”
“我知道,你是真阳山最杰出的弟子,或许还要扛起真阳山的掌教重任;我知道,你是修道的,是出家人,不沾染人世间的男女情事;我也知道,你心地善良,装的是天下苍生,穷苦百姓。”
“这些我都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告诉你而已。”赵易执心思通透,将观尘子心中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观尘子察觉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乱,连忙手捏指诀,默念静心咒。
赵易执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在念个不停,笑道:“没事了,你回去吧。朕不是有心要吓到你的。”
观尘子依旧急急念咒,对赵易执的话充耳不闻。
赵易执无奈,站起身,拿起身边的小旗子,准备挥舞召来辰从卫送他下屋顶。
“锵!”
观尘子拔剑而出,一剑就将赵易执手中的旗子斩为两段。
“你…”赵易执有些惊讶,这还是观尘子在他面前第一次做出逾矩之事。
“给我说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的?”观尘子冷面寒霜,紧紧盯着赵易执。
赵易执没明白:“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最后三个字,观尘子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
赵易执笑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第一次…”观尘子细细回忆,可是她游历江湖三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赵易执虽是皇帝,身份尊贵,但她还是记不起来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赵易执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朕刚刚心里憋得慌,现在和你这么一说,心里好受多了。”
“喂,你把朕的旗子砍了,朕怎么下去啊?”赵易执望着数丈高的城楼,哭笑不得。
观尘子一把抓住赵易执的龙袍,正要腾身而起,想了想,搂过了赵易执的腰身,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城墙上。
“多谢道长。”赵易执没有因为这个亲密举动而暗自窃喜,两人一个是大启皇帝,一个是真阳山掌教高徒,身份相去甚远。
“陛下受惊了。”观尘子稽首一礼,再没说什么,转身顺着来路离开。
真阳山上,悄然传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