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子殿下,这是…本月我族的钱粮,还请世子殿下过目…”朱策双手捧着一本帐簿,咬牙递到了葛辞风的面前。
葛辞风正在查看地图,转身接过账簿,随手丢到了帅案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殿下,这战事已拖延两年之久…我族…我族实在难以支撑了…”朱策硬着头皮说道。
朱家的根基都在南淮,三年前从南淮逃到楚湘,已将南淮的房产地产尽数变卖,生意也转手他人,只为了换取银钱在手,想在楚湘靠着金银在楚湘王面前搏一个长久富贵。
天不遂人愿,楚湘王这条线的确是搭上了,可是谁想到刚刚搭上这条线,就被卷入了这个战争泥潭当中。十几万兵马的日月吃穿用度,两年下来,就是金山银山也被耗净了。朱策还了解到,这楚湘世子和楚湘王竟还有些嫌隙,听说楚湘世子妃和楚湘王…
朱策的大腿不知道被自己拍肿多少回了,朱家的各路长老可事到如今,再想抽身,已经是难如登天了。葛辞风能轻易放朱家离开?即便放他离开,他敢走吗?只怕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一伙不知名的“山贼”,曝尸荒野。
葛辞风听到朱策的话,慢慢转过身回头望着朱策:“朱族长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朱策低下头,不敢和葛辞风对视,心中却已将葛辞风连带着葛家诅咒了八百回了。
“方兄,不知你那边情况如何?财力可是也难以维持?”葛辞风没再理会朱策,转头问向武城的富商方登。
方登听到葛辞风询问,站起回道:“小人财力虽然浅薄,但尚可维持。”
“那便好,若是将方兄的财力拖垮,那葛某可就罪过大了。”葛辞风含笑点头,脸上透露着满意,旋即又望向朱策:“朱族长,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既然这样,那你们朱族就请撤离军营吧,一路顺风。”
朱策张了张嘴,连忙说道:“不…不是,我是想…”话还没说出来,葛辞风眼神飘忽,望向了大将许通,许通正盯着朱策看笑话,丝毫没察觉到葛辞风的眼神。
另一名将领站起,大声喝道:“朱族长,你莫不是想既不出钱出力,又赖在军营吃白饭吧?”
葛辞风闻言转过头,此人他有些印象,名叫傅辉,在营中不过是个偏将军罢了。武艺不算多精湛,却与营中士卒,其他将领都能打成一片,人缘极好。平日里和朱策见面,也是朱兄长朱兄短的,此时站起如此抢白朱策,倒让他有些意外。
朱策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傅辉了,心中想法被他当众点破,多少还是有些恼怒:平日里没少收我好处,现在人一倒霉,就开始落井下石了!
葛辞风立马接着傅辉的话说道:“哎,傅将军,我和朱兄相交已久,朱兄岂会是那等小人呢?你休冤屈了好人啊!”说着轻轻挥手,傅辉立马识相的坐下,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世…世子殿下,我…我们朱家的财力…还可以再撑一下,再撑一下的…”朱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默默退到了一边。这是没办法的事,离了军营,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就算他们不吃饭,也要先喂饱这些大爷们。
方登眼观鼻,鼻观心,对于在场发生的事充耳不闻。他们方家虽不及朱家底蕴深厚,但是胜在买卖基业皆在楚湘。财力可源源不断,拨给楚湘军的钱粮数目颇多,还是可以支撑一下的。朱家底蕴虽然深厚,却如无根之木,能撑两年已是难得了。
丐帮帮主姜荣在一旁,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也是装作看不到的样子。朱家是他们挖来楚湘没错,那时不是他们有钱么?如今朱家财力耗尽,失了势,姜荣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世子殿下,还是抓紧时间制定对策要紧。我军两番被朝廷切断退路,这如何是好啊?”姜荣皱着眉说道。
葛辞风听到这里,暴怒地锤了一下帅案,指着东边大骂:“周子儒,无胆鼠辈!什么周家后人,惯会使些阴招罢了!”
许通沉吟着说道:“世子殿下,对峙两年之久,周子儒布阵并无一点破绽,我军时有挑衅,却没占到什么便宜,想来那周子儒非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
葛辞风眼神扫来,刚刚因朱策之事,对这个军中老将就有些许不满,他竟还长他人志气!可葛辞风也没气昏头,知道许通在军中威望颇高,万不得已,还是别动他为好。
许通没注意到葛辞风的眼神,捋着自己的三寸青须,自顾自地说道:“我军在要道暗设伏兵,待朝廷兵马赶来,伏兵齐出,大军再回撤来援,或可破之!伏兵若破,可消敌锐气,令其不敢轻出。”
葛辞风微微点头:“老将军所言极是,敢问老将军,当在何处设伏合适呢?”
许通愣了一下,手还捋着胡须没放下来,“老将军”三字着实将他惊了一下,他年纪尚不到四十,何来老将军一说?当时唤自己老将军,这是何意?
在场众人皆察觉到了气氛的一丝微妙,人人三缄其口,不敢多语,帅帐中安静地有些可怕。
许通慢慢回过神来,压着火气说道:“我军中路后路被断,皆是左右两路有失,老将以为,将右路改为水军,中路兵马靠江而行。如此中路右路互相有个照应,大江之上,来往船只明显,便不会被断了退路。唯有左侧,需设伏兵。设于潜城一带即可。”
自称“老将”,话语中却没有该有的恭顺,而是读不出的愤懑之气,帐中气氛愈加微妙了起来。
葛辞风没空和他叫板,只是觉得他总以军功资历自傲,故意说句“老将军”挤兑一下,才不在乎他怎么想。倒是这个提议,可以认真思考一下,葛辞风皱眉考虑着计划的可行性。
一旁沉默的方登此时却悠悠说道:“容小人多嘴一句,我倒以为,世子殿下的聪明才智远在周子儒之上,入京为质却能全身而退。几十万兵马掌握手中,更兼川蜀为后援,何愁不胜?只是世子殿下有一点输了。”
帅帐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等着方登的下文。
“世子殿下本已定计将周子儒引出皖城,而后决战,可为何又杀奔回来呢?”方登说出了一众将领心中不敢说的话。
两年前,葛辞风考虑到皖城地形因素,周围环山,急切难攻,就想将周子儒引出皖城,拖到平原决战。不料却被周子儒用何月儿比武招亲一事,反将他勾引了出来。最终双方于望城决战,也算各赢一半吧。
“区区一女子,能挡王侯大业?”一语如雷,响彻帐中。
葛辞风捏紧了双手,的确,当他听说何月儿比武招亲,穿着大红衣裳坐在广场中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像脑中流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下的命令是什么。他只想冲到皖城中,将周子儒抓起来碎尸万段。
楚湘军的谍报能力亦是不俗,查出幕后之人,不是什么难事。
“世子殿下若是事成,天下何等样的女子找不到?还请三思才是。”方登说完,便继续装作老僧入定一般,一句话也不多说。
“传令下去,军中上下昼夜不停赶造战船三百艘,再派人往潜城寻隐秘之所,寻得五处,以作备用。”葛辞风当机立断下了决定,却对出言献计的许通只字未提。
楚湘这边开了工,上上下下敲敲打打,昼夜不停,连带着一众将军都卸了战将,下场亲自干活,只为早日赶出战船。
楚湘军打造战船之事,很快就传回了皖城,传到了周子儒的耳朵里。周子儒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看着帅案上的地图。左右两侧站着除了剑流云外的“阴阳八子”,以及副帅汤兴昌。
“周相,楚湘军打造战船,必定是想从水路而下,末将以为当急造战船以应不测。若不然,战船顺流而下,莫说皖城,即便是京城,也岌岌可危。”汤兴昌心系朝廷,担心京城会有不测,连忙说道。
周子儒轻笑道:“汤帅多虑了。若真敢走水路顺流而下,那楚湘兵马就得尽数溺毙于长江中了。葛辞风知道我擅断后路,哪里还敢直抵京城?我将水军放过,却断他补给,他这只水军,就只能喂养鱼虾了。”
“这水军不过是借长江天险之利,防我奇兵断他后路罢了。我料他水军不敢轻进,必会与中军共进退,无需理会。”
“他吃了我两次亏,此番必定要防我,我军虽众,对方却有丐帮相助,实在难以对付啊…”谈到丐帮,周子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江湖高手相助军伍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那种一般都是对两军主帅出其不意的袭杀之用。少有门派或武林人士,随军冲锋,身先士卒的。千军万马一旦交战,兵势难以骤解,多厉害的高手,也只有双手双脚,如何抵挡乱箭穿空,枪刺刀砍的?
任凭内力如何深厚的高手,耗也会被耗死在千军万马的面前。只要兵马足够多,哪怕是真阳山的张宗白,也抵挡不住。
丐帮则不然,帮主姜荣亲自冲杀,所率丐帮弟子竟能自组一阵,所攻必克。每每交手,丐帮弟子率先冲杀,只要将朝廷战阵稍微地冲散一些,楚湘军就一拥而上,朝廷兵马便兵败如山倒。
失神间,手中棋子忽然滑落,在地图上悠悠转着,滚到了川蜀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