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实在军营中百无聊赖,在主帐中背着仅剩的一只手,来回踱步道:“这一个两个的都出去了,就留俺一个人守家,看俺就剩一只手让俺在营里歇着?忒好心了,哼,这不存心看不起人吗?”
韩实来回走动着,心中越想越不平,咬牙道:“这干等着急死人了,我得出去转转,打探打探消息也好。”
营门大开,韩实领着仅剩的几百上武营离开了军营,想了想,直奔东边东鲁军营而去。
东鲁军营中也才刚刚收到东倭兵被伏击的消息,几名副将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出兵去搭救一把。毕竟是东方钟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盟友,要是就这么没了,东方钟回来肯定也要迁怒于他们。
韩实躲在远处,望着东鲁军一拨一拨地开出军营,身后上武营凑上来说道:“韩统领,东鲁军这是要干嘛?不会要去救东倭人吧?”
“当然是救东倭人了,不然呢?出来耍吗?”韩实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易大人不是说,他们不会去救东倭人吗?说东方钟巴不得东倭人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他好收什么…什么翁之利来着。”这名上武营士卒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记不住文绉绉的词,可是将易小刀的话记得滚瓜烂熟的。
韩实摸着下巴稀疏的胡渣子,点头说道:“对啊,东方钟就想东倭人和俺们拼个死活,怎么会这么好心去救他们呢?”
“韩统领,会不会…东方钟不在军营里?这是他们自己的…”这名士卒对于易小刀的话深信不疑,易大人说东方钟不会去救,那他就绝对不会去救。可现在已经出兵了,那就只能是这种情况。
韩实本就是个直肠子,想也不想,一拍大腿:“有道理!走,去看看!”
上武营士卒吓了一跳,见韩实认同自己的想法,也十分高兴,自己抢先走在前面,为韩实引路。
几百号人,这目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刚好能被发现,东鲁军探子火速摇旗,将消息传回军营。
副将吴虎听完探子的回报,望向韩实等人所在的方向,向身后一招手,领着东鲁兵马向这边而来。
“不好!韩统领,我们被发现了!快…啊!”一根长枪被抛射而来,将这名上武营士卒捅了个对穿,很快,大股兵马围了过来,将韩实和几百上武营围在路中。
“呵,几百人也敢来窥伺我军军营,你们是掉队了吗?谁是领头的?”吴虎马上按枪,扫视上武营众人:“不是是你这个独臂大侠吧?哈哈哈哈。”
上武营众士卒纷纷上前想将韩实挡在身后,却被韩实一一拨开,走了出来:“就是大爷俺,上武营的大统领,你是何人?叫东方钟出来跟俺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东方将军出来?”吴虎见韩实长得黑黢黢的,衣裳不算褴褛却也明显的寻常百姓样子,心里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大手一招,示意东鲁军将他们全部剿灭。
韩实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厮好大的胆啊,一不敢报名,二不敢单挑,就连俺们这几百人也怕了,要以多欺少。俺们易小刀易大人每一战可都是身先士卒的,真丢东鲁人的脸!”
吴虎受此一激,气上心头,手中长枪一拦:“大言不惭的残废,听好了,本将名叫吴虎,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都给我退下,我要亲自宰了他!”
韩实也是个莽汉子,本就看不惯此人趾高气扬的样子,从身后士卒手中抓过一把长刀:“来!”
吴虎抬腿从马上一跃而下,双手握枪,抢上几步,举枪就朝韩实心窝扎来。
韩实手快,一刀砍在枪杆上,用力一压,将枪头压下,长刀顺着枪杆朝前滑砍过去。韩实眼中闪过一丝凶戾,这一刀若是砍实了吴虎十指不保。
吴虎以枪头撑地,凌空一脚踹在了韩实的胸口,韩实人倒飞出去,撞倒了三四个上武营士卒,长刀直直掉下,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上武营大统领?”吴虎忍不住讥讽出声,长枪一挑,将长刀挑起,直直飞向韩实:“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再来,你再来。”
韩实一把抓住长刀,就地一滚爬起身来,举刀再度冲过去。吴虎见韩实这冲势,气势十足,却是破绽百出,冷冷一笑,单手持枪迎上,朝韩实腰腹刺去。
长枪刺中韩实腰腹,枪头贯穿身体,从韩实后腰处贯穿而出。韩实吃痛,咬牙用力挥刀,被吴虎一把从刀背处抓住长刀。
“死残废,这下服气了吗?”吴虎说着抬起脚,又要踹向韩实的胸口。
韩实手中长刀刀柄被抓,不惊反笑,主动松开刀柄,放弃手中长刀。
吴虎眼芒微缩,心中预感不妙。
韩实早有防备,抢先抬脚,将吴虎一脚压下,不顾腰腹之伤,整个人从枪头滑向枪杆,贴近了吴虎身边,撞进了吴虎的怀里。单手抓住吴虎腰间长剑,一把抽出,斜撩而上。
一剑封喉!
吴虎瞪大了眼睛,脖子上鲜血喷涌,松开长枪大刀,伸出双手想要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不断地抽搐着。
韩实忍痛从腰间抽出长枪,对着吴虎连捅数枪,当场捅死。
“俺娘咧,疼死俺了…”韩实斩杀了吴虎,这才坚持不住,也跌坐在地上。
“都愣着做啥呢?啊?不是想杀俺吗?来啊!”韩实望着身边的东鲁军,出声挑衅道。
无一人动。
“恁看恁们,啊,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跟着东方钟弄啥咧?这打仗死的不还是你们么?还去救东倭人,救东倭人啥罪资道不?叛国!诛九族的!家里老婆孩子不管咧?就为了东方一家富贵去造反?”
“朝廷兵马、战将,那是闹着玩滴?恁们就是赢了易大人,那还有张大人,李大人,朝廷的兵多着呢!南淮都被收了恁们又不是不知道!和朝廷打,能赢啊?东倭人那都是猪脑子,前些日子晚上,不还偷袭恁们呢吗?还去救?”
“东鲁本来好滴很,东鲁王一死咋就变成这样了咧?你们还听东方钟,他那东楚都灭了六百年了,东鲁变成东楚就能过好日子了?那赋税一个铜子都不能少给!当官的换个人罢了!俺就看不惯当官的,但是易大人俺可稀罕咧。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都猪脑,猪脑…”
韩实坐在地上捂着伤口,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的,周围东鲁军全都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东鲁军自打来到岛城,先是挥征营的军营没有攻破,天降大雨,败退而回。后来易小刀夜袭,东倭人也来夜袭,东鲁军中早就怨声载道,士气跌落得不成样子,东方钟从未注意到。
如今吴虎被杀,韩实一口东鲁方言坐在地上念叨个不停,众人倍感亲切,倒也真的听进去了。
东方钟和杨思孝争斗也就罢了,毕竟是东鲁之事,两方也一直没有撕破脸面,只是暗中较劲,东鲁军跟着东方钟无可厚非。可是如今对抗易小刀,那就是跟朝廷作对了,此事军营之中人尽皆知,要杀头的。
东鲁军人人沉默,说一千道一万,人人都在想一个问题:“图啥?”
众人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士气在这一刻,跌破零点。
一名东鲁军士兵丢下手中兵器,摘下头盔,脱去盔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如果被昔日袍泽背后袭杀,也无所谓了,没有意义的事做下去也没意思。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东鲁军尽皆散去,吴虎的尸体就留在路边上,无人去管。
“韩统领,快,易大人留了点那个灵药,回去治伤!”上武营士卒围上来,说着就要抬起韩实。
韩实连连摆手:“别动别动,你们帮我包扎一下,我们还有事要做!”
“这几千东鲁军都跑完了,还有啥啊?韩统领有什么事你吩咐我们就是了。”上武营士卒虽然还在相劝,不过也有懂些包扎之法的士卒上前为韩实包扎伤口。
“快,扶我起来,把马牵来!”
韩实在上武营士卒的帮助下爬上马背,领着上武营士卒往东鲁军军营赶去。
东鲁军军营中,刚刚跟随吴虎的士卒们都回来了,一个个丢盔弃甲,刚到军营就径直回了各自帐篷,收拾包裹离开。有相熟的,关系好的过来打听,明白缘由也不由得暗思起来。
人总得为自己打算。
越来越多的东鲁士卒回到自己的营帐收拾包袱,动作快的甚至已经离开了军营。
“东鲁军都给俺听着!”
营门口出现一骑,马上端坐的正是韩实,他强忍伤痛,坐直了身体,用最大力气喊道:“恁们是叛军!跟随东方钟的叛军!现在回了家,也是叛军!朝廷不追究也就罢咧,追究起来,恁们一个都跑不掉!俺要是恁们,俺就不走!”
“不走?不走不是等死吗?”有人问道。
“戴罪立功!恁们跟着东方钟作乱已经坐实咧,现在有个天大的功劳在这恁们不拿,还跑?恁看看恁们可孬?立了这个大功,朝廷还能治恁们罪吗?该当兵当兵,该领赏领赏啊!”
“什么功劳啊?别卖关子!”
“杀东倭人!”韩实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