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曲城。一名肥胖男子躺在暖炉边的摇椅上,悠然自得地烤着火,曲城县令范腾。他本是常城人士,来曲城为官已经四年了,在曲城的冬天,最喜欢的事便是找来一张摇椅,上面铺上褥子,往上一趟,怡然自得地烤着火。
“范大人,城外有人来见,自称是京城枢密郎易小刀的信使,有信要递交给范大人。”一名衙役赶来汇报。
“枢密郎?那可是前朝的官职了,本朝六百年可从没听说有什么枢密郎啊!先让人进来,我看看写的啥。”范腾挣扎了几下也没从褥子里爬起来,衙役上前搀扶,这才将他扶正坐好。
信使走进衙门,将信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衙役,衙役转交给范腾。
“小的奉枢密郎易大人之命,有一封信递给范大人,易小刀还有一句话,要小的转告给范大人。”
“易大人?那这易大人有什么话要转告本官啊?”范腾有些好奇。
信使行了一礼,说道:“若是大人看完信就撕了,或者烧了,还请上东门城头一叙。”说完,信使转身离开,没去管范腾会如何处理这封信。
范腾见信使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更好奇了,急忙打开信件看了起来:“京城枢密郎易小刀幸会,范腾大人久居曲城,当知东鲁人情风貌,近闻曲城有犯名秦两天,羁押在狱,恐有冤假错案,还请范大人详查,勿负陛下。”
“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范腾将信揉成一团,随意地丢进了火炉中。“牢中犯人有叫秦两天的吗?”
“大人…有,就是哪个擅闯孔门,被孔门的人告到衙门的…”衙役如实说道。
范腾心头“咯噔”一下:“那京城有叫‘易小刀’的枢密郎吗?”
“范大人,这您都不知道,小的哪能知道啊?”衙役犯了难。
范腾望向火炉,口中喃喃道:“别慌,莫不是有人戏耍本官,本官可不能…”
“大人,范大人!出事了!”又一名衙役从衙门外跑进来。
范腾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东门外,出现了好多土匪!”
“土匪?有多少?”
“不知道,数不清楚,大概得有好几万人。”
范腾气得伸出大肥腿踹过去:“混账!大白天的睡蒙了吧?曲城周边所有的土匪加在一起也才千把人,哪来的好几万啊?”
衙役根本没被踹到,但是还是作势倒在地上:“大人,是真的,不骗你,不信你去东门看看!”
范腾气得站起来就要打,前一名衙役连忙拦住说道:“大人,刚刚那信使说大人如果撕了或者烧了,就上东城城门外一叙…会不会…”
范腾顿了一下,连忙向衙门外跑去,还没跑到衙门口,就喘得不行了,连忙转身招呼衙役去准备马车。
曲城东门上,范腾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城墙上:“在哪儿呢?土匪在哪儿呢?”大冬天,范腾竟然需要拿着一张白手巾擦拭着头上的细汗。
城墙下传来一声呼唤:“还请曲城范县令上城答话!”
范腾伸头向外望去,吓了个半死,城外乌央乌央地一大片,全是人。穿得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皮的袄的还有破棉絮的,细看之下其中竟然还有军甲!
“这…这都是…是些什么人啊这?”范腾说话直打哆嗦。
“还请曲城范县令上城答话!”城墙下再度呼喊了起来。
“大人,叫您呢!”守城甲士提醒道。
范腾眼睛一瞪:“就是城西的吴瞎子在这也看见,要你说吗!这…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本官…本官乃曲城县令…范腾,你们是什么人?来曲城…干什么?”范腾也知道自己身为一城之县令是躲不掉的,壮着胆子回应道。
易小刀目力比常人要好,在城下老远就认出了范腾,不为其他,人群中最胖而又最怕的那个,一定是他!贪官皆是如此,就比如皖城的张县令,易小刀想起张守才,又是一阵唏嘘。
“范大人,信中所言可已知晓?”易小刀坐在马上,高声问道。
范腾见易小刀出声,知道这才是领头的,连忙喊道:“秦两天犯的事我…我查过了,私闯民宅…按…大启律例,当囚禁一年,这个…易大人,错不了的!”
“这范腾倒也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他断然不会去查的。就是让手下去查,这会儿结果也到不了他的手上。”易小刀对身边诸人夸赞着范腾。
“易大人意思是?”卫有明拿捏不准易小刀的意思。
“定是来的路上临时想到的,不是过目不忘,就是记忆过人,倒是个人才。”易小刀夸赞不已。
易小刀还在楼下感叹范腾的记忆,可范腾心中没了底,这城下怎么没了动静呢?莫不是在商议怎么攻城吧?
“你们是哪路人马?哪里来的好汉?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各位好汉还请别处去吧!”范腾壮着胆子说道。
易小刀喊道:“还请范大人先开城门,我等进城歇息片刻。我们不是什么土匪强盗,乃是大启朝廷官军!”
范腾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糊弄鬼呢!朝廷官军穿得这么五花八门,这么寒酸样。这都是朝廷官军,我这曲城上岂不成了天兵天将了!可是楼下足有好几万之众,眼下只要进城,自己的确一点办法都没有。等下他们等得不耐烦了,攻打城门,凭曲城这千余名士卒和百来个衙役,如何守得住?
一名青年男子,顺着台阶走上城墙,一披青绿长袄,头戴纶巾,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出了什么事了?”
“孔三爷,你来的正好,你快来看,这…这如何是好?楼下自称是朝廷的枢密郎易小刀,要进城,可这么多人,哪有一点朝廷官军的样子啊?”范腾抓住了救星一般,大吐苦水。
被称作孔三爷的青年男子,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嚯,人数还真不少。一眼望不到头,而且这不仅衣甲不齐,就连军形军容都没有,横七竖八散乱地站着,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莫不是假冒的?我看倒像是群难民。要不摆个粥摊,接济一下。”孔三爷提议道。
“喂,那青衣的,是不是孔门的?”易小刀又在城下叫唤了起来。
孔三爷眼神一亮,走到城墙边,饶有兴致地望向下面,轻声笑道:“呵,倒有眼力好的,还能认出我是孔门之人?”
易小刀见青衣男子凑近了,心中预料八九不离十了,继续喊道:“听闻孔门门第之见独冠大启,分家已经被赶到了楚湘去了。你是几房的?给自己的后人找好地方了没有啊?”
青绿男子一听,俏脸涨得通红,一双白牙咬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忍下了,喊道:“城下谁家少年郎?端得没教养!我是孔门不假,孔门如何门第之见最是深重?莫要凭空污蔑!”
“看来你们孔门都是读书读傻了啊,没事也走走江湖,听听看看,江湖上早就传开了!别说了,我脖子都仰酸了,快些开门吧!”
“哼,乡野之人,最好胡说八道,别理他们!”孔三爷心头恼怒,断定城下皆是逃难之人,有心不去搭理。
见城楼上没了动静,韩实急了,跑到了易小刀的马边:“易大人,你怎么惹怒他们了?这…这他们要是不开门可怎么办啊?”
易小刀瞥了一眼韩实,没有搭理,继续高声喊道:“唉,孔门的人怎么都不能容人呢?这么假清高啊?”
孔三爷大怒,再也控制不住,拍着城墙指着易小刀怒喝道:“小子你有胆再说一遍!”
易小刀对卫有明使了个眼色,卫有明心领神会,吩咐身边传令官传了下去。
正在孔三爷以为城下众人被他震慑到之时,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城下万人齐喊:“假清高!假清高!假清高!”
孔三爷扭头对城墙守卒喝道:“拿弓来!”
城墙守卒迟疑不定,望向范腾,范腾连忙过来劝阻:“孔三爷,息怒息怒,要不,去请令尊孔老爷来一趟可好?”
“拿来!莫让他以为我怕了他!”一旁的孔门弟子已经递过来一张硬弓,孔三爷也不含糊,张弓搭箭就瞄准了易小刀。
“易大人小心!”
城下众人都看清了孔三爷手中的长弓,纷纷戒备起来。
“礼儿,放肆!”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城头,身后跟着两名与孔三爷相貌颇为相似的青年男子。
“爹,大哥,二哥…”孔三爷看到来者三人,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复又告状道:“可是他们太…”
“混账东西,还不下去!”中年男子又呵斥了一声,孔礼无奈,只得低下长弓,站到了三人身后。
中年男子站到城墙边,易小刀一见来者,果断伸手示意,众人纷纷停住了呐喊。
“我乃孔门门主孔才,小友可是对孔门有些误解?方便的话还请入城一叙,只是曲城狭小,容纳不了这许多的英雄好汉,还请诸位好汉在城外扎营。可好?”中年男子和善地笑着。
易小刀召来薛芒,樊俊等人:“孔门实力如何?”
“在东鲁也是名门望族!”樊俊老实回道。
“我是问实力,实力!”易小刀有些急了。
樊俊挠挠头,说道:“在东鲁…可以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