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周子儒从议事厅中缓缓走出,稍微伸展了一下身子,便抬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穿过几道拱门,忽然被角落里的一个人影给叫住了。
“周相日理万机,当真是辛苦啊。”
周子儒虽然劳累,但是一听就知道,这分明就是易小刀的声音!
“嗯?你醒了,伤势如何了?”周子儒笑着就向易小刀走去。
“站住!你是不是和北地王谋划着要弃掉归城?”
周子儒微微一愣,皱眉说道:“不错,我今日商谈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归城乃是北地王历代基业之所在,你若是弃了归城,北地王该如何?北地的百姓又该如何?”
周子儒眯起眼睛,向黑暗处看去,他只觉得今天的易小刀有些不对劲。
“你不是武定公,你是什么人!”
周子儒轻轻退了两步,又咳嗽了两声,身后黑影中,枪引蛟和刀横海应声而出,朝着易小刀扑去。
“铛铛铛!”
易小刀身边也闪出两人,乃是秦往迁和满勇,四人短暂交手,双方都没占到便宜,退到了一边。
周子儒自然是认识秦往迁和满勇的,心中正起疑时,又一道倩影朝易小刀冲去。
“当真是你啊!”
剑流云一眼便认出了那暗处之人,不是易小刀,乃是何月儿。二人之前在皖城外的孤山上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十分熟悉。
“你拆穿我干嘛…”易小刀从暗处走出来,果然不是本尊,而是何月儿。
周子儒轻拍脑袋:“倒是吓了我一跳,我忘了月儿姑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了。不知武定公现在怎么样了?”
何月儿摇了摇头:“还是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儿姑娘也别太费神了,凡事自有因果,武定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转过来的。”周子儒说着就要离开。
何月儿连忙抢上几步拦住了周子儒,因是熟人,枪引蛟和刀横海也未加以阻拦。
“周…周相,我听说你们要放弃归城?这不行啊!”
“如何不行?”周子儒有些好奇。
何月儿垂下眼眸,说道:“这些年小刀四处奔波,或许是为了金银、官位、甚至是为了我。但是我知道,其实他心底里最重的还是百姓。”
“我们都是穷苦人,尤其是易小刀,以前在皖城乞讨为生,见过太多的民间疾苦…”
周子儒自嘲一笑:“呵…是啊,我出生便是京城周家,锦衣玉食,倒是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
何月儿摇头:“周相不要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易小刀醒来,发现归城被我们放弃了,他一定受不了的!”
“我不想他日日夜夜都陷入自责之中,还请周相再想想别的办法,保下归城!”
周子儒定定地看着何月儿,看得一旁的满勇都秦往迁都起了疑心,上前就要将何月儿挡在身后。
“月儿姑娘,我的确没什么爱民之心。我是大启的文相,我只想扶保着大启江山。”
“可是你要知道,这大启的江山就是由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的!如何能不管百姓的死活呢?”
周子儒摆手道:“倒也不至于不管,我们若是南归,会将这归城的百姓一并带走,这点月儿姑娘可以放心。”
“可是…”
何月儿还想说些什么,被周子儒摆手道:“月儿姑娘,我也知道武定公对你情深义重。但恕周某直言,这等家国大事不是你一个女流之辈可以掺和的,还是等武定公醒来再做决断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
枪引蛟和刀横海紧跟周子儒离去,剑流云走上前笑道:“你还有心思关心这归城的去留啊?还不快回去守着你那小情郎?”
何月儿白了她一眼,剑流云笑道:“放心吧,主人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你还是关心关心武定公吧。我先走了,主人那边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剑流云走后,满勇一脸不忿地说道:“师娘,这个周相也太狂妄了,要不要我去收拾他一顿!”
秦往迁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大言不惭!别看刚刚我们能拦下他们,那是对面没下死手呢!真打起来,那几个女子你一个都对付不了!”
秦往迁也就在满勇面前话语才稍微多了一些。
何月儿叹了口气:“我不想让小刀的心血白费,可他们说的对,这些大事不是我该操心的,回去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城中兵马往来调动繁忙,百姓们也都知道将有战事,逃离归城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何月儿他们,甚至包括李定星,都不知道周子儒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每日兵马往来奔波,人人忙碌。
“报,王爷,北夷大军已占据拒夷城,最快三日,便可抵达归城!”
北地王和周子儒对视了一眼,二人眼底都有一些深深的忧虑,来得实在太快了…
“周相,现在你看如何是好?”北地王没了主意,只想听听周子儒的看法。
周子儒眉头紧锁:“北夷大军既然来了,我等也不能望风而逃,总得派人去败上一场,戏才能做得足…”
“我准备派人前去绕后,假意偷袭对方后面的辎重,然后诈败。这归城再留些人马抵抗一番,一定能引得北夷上钩。”
“三天,时间上也刚刚好,我们现在就撤离归城。”
北地王点头道:“若是偷袭辎重的话,我手下倒还有几员猛将…”
“杀鸡焉用牛刀?王爷手下的猛将还是留着去埋伏北夷吧!”一人在门外朗声说道:“末将不才,愿主动请缨,挫敌锐气!”
周子儒低垂眉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额…周相息怒。”来人站在门外,不敢顶嘴,说完后却也嬉笑了起来。
北地王望着来人,年轻英武,眼中精光闪烁,极有精神的样子,问道:“这位是?”
门外之人不敢答话,周子儒只得回道:“大启战将,萧宽。”
“啊,本王有所耳闻,听闻萧将军仅率三千骑卒便在楚湘连踹九城?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北地王望向门外萧宽的眼神,满是欣赏。
萧宽咧嘴笑道:“王爷谬赞了。”
“萧宽,刚刚我和王爷的谈话你也听到了,此战,你可敢去?”
“求之不得!我萧宽不求别的,但求名满天下,青史留名!”
北地王愣了一下,不禁笑道:“萧将军真是快人快语,对名利之事,并不遮隐,如此直率之人本王还是头一次见到。”
“周相,王爷,时间紧迫,要不…末将这就去准备启程了?”萧宽是个急性子,等不及了。
周子儒缓缓说道:“萧宽,你听好。这次不比以往,出了这归城,塞外之地,处处皆敌,你可想清楚了?”
萧宽闻言,收起了嬉笑的模样,面容严肃地站了会儿,终究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哈,周相,我是个武夫,武夫所求者,马革裹尸尔…”
“好,那你去吧。”周子儒点头应下。
北地王见萧宽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的迟疑,微微叹息道:“良将啊!这么用可惜了…”
周子儒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他,我一时也没别的合适人选。”
走在王府中的萧宽,目不斜视,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奔出了王府。离开王府的一瞬间,旁边侧门转过秦往迁和满勇,二人正在练武归来。
几人隔着门扇,就这样错开了,没有相见。
出了王府,萧宽向南而望,难得地有些惆怅:“秦兄弟,也不知道你在何处…这次只能我一个人了…”说完,跨上战马,向北门而去。
王府中的秦往迁刚走几步,忽的站住了,听着门外的马蹄声声,有些入神。
“秦大哥,怎么了?”满勇好奇地问道。
秦往迁笑道:“没事,这是谁还敢在王府外骑马?”
“骑马,对了!秦大哥你有空可以教我骑马吗?你不是说当年在楚湘,连踹了九座城池吗?那也太帅了!”
“对啊!九座!当时还有一个人,那家伙也挺厉害…”
二人在王府之中,边说边走,渐渐隐匿进了王府的深处…
归城,北门。
五千骑卒早已蓄势待发,人人手持枪,肩背弓,腰挎刀,腿藏匕,只等着主将的到来。
萧宽纵马狂奔,见到众人,从战马上轻轻跳下,立马就有士卒给他牵了一匹更为壮硕的战马更换。
萧宽望着面前的一众骑卒,问道:“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
骑卒们面面相觑,无一人回答。
其实他们知道,都是各军挑选出的优秀骑卒,如何不知道此战?人人都写好了家书,交到了军中。周相已经承诺家人衣食无忧,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这一刻,生死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很好,看样子你们都知道了。”萧宽又咧嘴笑道。
没人回应,便没人反对。在萧宽这里,没有反对,那便是允许,同意。
“不过你们别怕,我可是朝廷中羽林军的名将,萧宽!此战,有我萧宽带你们去死,足慰平生!”
萧宽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完这句,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喝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萧宽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随我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