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星身后的一众南淮军士卒手举得都有些酸了,弓弦拉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敢放松。
很快,营门口出现了一大帮人的身影,只是黑影之中,看不清晰,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小心在意!”李定星的箭头瞄准了当先的第一人,只要此人不是易小刀,李定星绝对会一箭射出,毫不留情。
“李定星,是我!”
人还没露面,易小刀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李定星听得真切,的确是易小刀的声音,慢慢地放下了弓箭。
营中的一帮人马走出,为首一人便是易小刀,浑身血污,仿佛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一样。
何月儿看得揪心,忍不住就要上前。
秦往迁死死地拽住了何月儿,原因无他,只因易小刀身后这群人面色不善,眼神…也不善。
“大哥,这是?”李定星向前走了几步,也不敢太过靠近。
易小刀身后的这帮人,每一个都是浑身浴血,眼神中透漏出的杀气让人见了就只觉得不寒而栗,不敢靠近。
周子儒望见这一帮人马,也有些心头惊惧,人数不多,顶多二百余人,但是这些人的那种肃杀之气,要远胜过他所见的任何一支兵马。
易小刀走了出来,二百余人在身后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这些都是我从营寨中救出来的人。”易小刀简单地介绍着说道。
李定星见这些对易小刀寸步不离,言听计从的样子,这才迈步上前:“大哥竟然还真的救出了二百来人,你们速速归入军中吧。”
李定星话刚说完,这些人纹丝不动,人人都冷漠地看着李定星,这冰冷的眼神让李定星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具尸体一般。
“大哥…”李定星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了。
“没听见李公爷的话吗?归入军中!不过你们现在浑身血污,也别去吓到了别人,自称一军。回头给你们分发二十座营帐,自行入帐歇息吧!”易小刀回头说道。
众人听闻易小刀的话,这才转身朝着军伍之中走去,王玄不敢怠慢,连忙安排军需官去重新筹备营帐。
待那些人走远了,李定星这才问道:“大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易小刀望着这些人的背影说道:“营中厮杀的确恐怖,这些人都是在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身上多一些杀气在所难免。”
“其中有个叫莫鹏举的,颇有些能耐,这些人也算是他帮我筛选出来的,至于其余的人,已与野兽无异,救回来只怕也难与常人相处了。”
周子儒缓步走了过来:“易公爷真是一员福将啊,营啸这种军中死结,都能让易大人给搜刮出了这许多人才,真是当世奇才。”
易小刀轻轻笑了笑:“都是娘生老子养的,哪个不是人?要不是没办法,谁会来投军只为一顿饱饭呢?我也不过是不想心里有愧罢了。”
“大哥,这些人,可不能与寻常兵卒放在一起,我看他们杀意深重,而且能从这万人血战之中脱颖而出,本事也定然不小,不如大哥组一队亲军留在身边?”李定星提议道。
易小刀摇摇头:“亲军就不必了,我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些人都是我救出来的,留在身边再有个闪失,我也过意不去。”
“都还保留一丝神智,何去何从,也随他们吧。营中现在也剩不了几个活人了,周相的计策可以开始了吧?”
周子儒点头:“就我之前所言,凤城城池坚固,且北夷兵远比大启兵马善战,若是强攻城池,纵然他们不善守城,我们也绝对占不了便宜。”
“就以这营啸为契机,将城中的北夷兵引出来,深入我大启腹地,合围歼之,才是上策!”
易小刀想了一会儿说道:“周相,北夷兵虽然鲁莽少智,但是这城中的呼延兰,可是北夷四獒众之一的智犬,颇有谋略,这诱敌之计,只怕行不通…”
周子儒笑了:“一次不行,那便两次,两次不行,那便三次,他总会上钩的!”
“既然周相认为可行,那便全听周相安排。”易小刀妥协了。
……
凤城县衙,呼延兰坐在县衙的庭院里,独自一人喝着中原的香茶。
“此物初尝微苦,入喉却觉甜,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中原富庶,名不虚传啊。”呼延兰只尝了几口,便对茶水赞不绝口。
一人穿过庭院,来到了呼延兰的身边:“姐夫,城外有消息了。”
“嗯?讲!”呼延兰放下茶杯,来了精神。
“城外的中原大营发生了营啸。”
“什么?营啸?”呼延兰惊得站了起来:“当真吗?莫不是那些中原人在使计?”
呼延落点头肯定道:“千真万确!我派了几波探子,都说中原大营火光冲天,喊杀声清晰可闻,有个探子胆大,特意凑近了看,营中尸横遍野。”
呼延兰激动地来回踱步,走到石桌边,端起茶盅一饮而尽,而后又将满口的茶叶尽数吐出:“呸!呸!好啊,营啸,天助北夷啊!哈哈哈哈!”
“要不要派出兵马,待那些中原人死得差不多了,一举击溃?若是数万兵马旦夕覆灭,敌军震荡,平定安西易如反掌!”呼延落询问道。
呼延兰连连点头:“好!该派!派!派两万兵马,趁着夜色摸近,只要厮杀声消了,便踏平营寨!”
呼延落领命而去,忽地又被呼延兰叫住:“慢!慢慢慢,不能大意!这样,你先派人率五千兵马前去试探一下,再作回报!”
“是,姐夫!”呼延落没有违抗,自家姐夫的谨慎性格才让呼延部落荣为北夷的五大部落之一,小心驶得万年船,没错的。
呼延落离去之后,呼延兰转身从又泡了一壶茶水。这一次,大口牛饮,却只觉得苦涩,没有半点香甜之感。
约莫个把时辰,呼延落又回来报信了:“姐夫,营寨喊杀声小了,五千兵马冲入营寨,几乎已无活人,死的死,伤的伤,还都是重伤,根本救不回来。”
呼延兰兴奋地裂开嘴笑了,忽地又问:“那其他人呢?那什么大启的两个公爷,还有什么安西王,可在营中?”
“未见,怕是早就已经逃遁了。”
“哈哈哈哈,遇上了营啸,任你是何等的千古良将,也只有乖乖的望风而逃啊!快,增派兵马,你亲自率军一万,继续追击!但是要小心有诈!”呼延兰难掩眼中的狂喜,连忙下令道。
营啸如何发生,军中大将自然明白。何况北夷兵马,对此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各部落之间往来攻伐,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他,各个部落都是将头提在裤腰上过日子。指不定哪天就会遭受到灭顶之灾,一旦被别的部落攻陷,那可是举族皆灭的下场。
因此,北夷各部落间,人人提心吊胆,营啸之事便是时常发生。只是规模都不算太大,亲人在旁,便是营啸,多少还是能克制得住的。
现在中原部落发生了营啸,只要乘胜追击,环伺周围,让这些中原兵马每日担惊受怕,说不定还会再次引发营啸。
以逸待劳,这是谁都想看到的局面。
呼延落走后,呼延兰也察觉到了困意袭来,伸了个懒腰:“今夜怕是等不来消息了。”
进入房中,迷迷糊糊还没睡着一会儿,就有探子快马加鞭地赶回城中,直入府衙奏报:“呼延大人,呼延将军一路向南追击,连胜十一场,夺了五六处营寨。”
“嗯?什么?连胜了五六场?”呼延兰迷糊着问道。
“连胜十一场,躲了五六处营寨!”探子重复着说道。
“好!让呼延落继续追击,追到白城再收兵!”呼延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夜黑风高,一队兵马狼狈逃窜:“公爷,易公爷也太偏心了。”
“嗯?”李定星有些诧异:“此话怎讲?”
“一夜之间连战十一场,还许败不许胜,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啊,公爷,诱敌深入的道理我们也懂,但是却只让我们南淮军在此吃败仗,上武营和挥征营却不知所踪,就连周相那五千骑卒都不曾出一次手…”
“公爷,要不我们回南淮算了!”
一人挑了个话头,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
“上武营和挥征营本就是百姓招募,良莠不齐,若是让他们去诈败,只怕就成了真败了。可我们南淮军就不同,军纪严明,这败了十一场,你们还愿意叫我一声公爷不是么?”
“至于周相的那五千骑卒,不要再提了,非是一路人,他如何,与我等无关!”
李定星心中其实也有气,倒不是气易小刀,而是气周子儒。这诈败之计是周子儒提出的,甚至由南淮军诈败也是周子儒的建议。
即便客观而言,让南淮军来诈败倒也合适不假,但是李定星心中就是憋不住这股火。
当然,憋不住归憋不住,麾下众将士发起了牢骚,李定星还是要安抚为主。
“公爷,天快亮了。”有人提醒李定星道。
“嗯,离白城还有多远?”李定星询问道。
有本地地理熟识的向导回道:“回公爷,这赶了一夜的路,才一半呢…”
“一半?够了!全军听令,接下来一场,尔等还需小胜,击溃敌军即可,都听到没有?”李定星回首下令道。
“谨遵公爷将令!”南淮军从京城出发的五万兵马,到如今就只剩了万余人,一众将领齐声应诺道。
五千北夷兵对上一万南淮军,想要取胜不是什么难事。
五千北夷兵对上一万憋了一肚子火的南淮军,胜负可就难料了。
五千北夷兵对上一万憋了一肚子火,甚至还埋伏起来的南淮军,只能是大败而归。
是夜,北夷兵连胜十一场,第十二场,大败,逃回者不满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