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川在唐山镇闲逛并不是漫无目的只为道别,而是把现在唐山镇的发展大概摸了一遍底。
临行前他把留守的主要骨干又召集到一处开了两天的会,继续开垦荒地的计划、作坊的扩建以及市场的扩张、镇民教育的进一步提升,印刷业的大力发展,包括鼓励人口鼓励生育等等等等方方面面,只要张石川能想到的都说道了,甚至包括以后蒸汽机真的能大规模普及之后镇上作坊的机械化。
到了最后,本来信心满满准备留守的王钧又有点心虚了:“川哥,你这么多安排,我压力很大啊!”
“很大?有山大吗?你还压力山大了?瞧你那点出息!这还有多少年呢?你能不能爷们点!”薛清雅撇着嘴说道。
看着脸涨的通红的王钧张石川呵呵一笑:“放心吧,你行的。还有,招娣啊,你别总想着那些谋逆的事儿了啊!我可告诉你,满门抄斩!”
“你少拿这下话吓唬我!”薛清雅虽然嘴硬,可是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安排好了一切,再三确认没有其他遗漏之后,张石川终于带着队伍出发准备去上任了。
除了被安排到平壤去监管开矿的乌恩其,赵大勇史安大牛二牛都跟着张石川一起从通州登船南下了。
去年秋天才去的杭州,没想到刚过完年又要去了,这回可真的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了。而且这次还多了思户金和儿子张天和。
虽然张天和还不到一周,张石川也狠狠心戴上了这娘俩。毕竟此去不知啥时候能回唐山镇了,总不能让思户金带着孩子在这边守活寡啊。
而且顺着运河南下都是乘船,又稳当又快。等到了杭州再让他们做船去琉球先探亲住上几个月,琼州府那边都安顿好了再派船去接她们过来。
毕竟张石川不知道琼州府那边是什么情况,而且从杭州继续南下可要走陆路了,他不想让媳妇孩子们受苦。
“干脆咱们一起做船过去不就行了?”赵娥对这个安排有些不满意。
“我想去走一走南边的那些省份。”张石川答道。
“那我也去!”
“不行,你去陪陪你爹,小金金也需要小娥照顾,乖。”张石川直接给否了:“好了,别生气了,小娥乖,今天晚上你来侍寝?嘿嘿嘿……”
这次本来就没有那么匆忙,再加上带着孩子,更不着急赶路了,稍稍觉得累了就找个舒服的市镇住上两天,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玩玩倒也惬意。
第一次下江南的思户金更是被大清的旷阔和繁华所震惊,虽然这些市镇并不见得有唐山镇那么工商发达,但是从北到南一路行来风土人情的不同、甚至人说话口音的变化都能让她啧啧称奇。不满周岁的小张天和也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花了比上次多一倍的时间,张石川一行人终于又到了江宁府。曹颙早就从邸报上知道了张石川被贬官琼州府的消息,料想他若是顺运河南下必然会绕路来江宁府,如今张石川带着老婆孩子加随从五十多号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也吓了曹颙一跳。
安顿好了众人之后曹颙邀张石川道静室密谈。
还没等曹颙张口,张石川拿出一个盒子打开说道:“牛痘的事儿想必孚若兄也知道个大概了吧?这便是种痘所需之物。这个瓶子里是牛痘结痂后碾碎了的粉末,你派人将粉末用开水融了,用这个注射器给牛注入体内,不出几天牛就会患病出痘,到时候再用这一套东西取牛痘中的浆汁,然后用蒸馏水稀释,给人注射到上臂肤下即可。”
“琢玉兄事事想着我,实在不知何以为报!”听完了张石川的讲解曹颙一抱拳,又道:“琢玉果然大才,这困扰了国人千年的天花时疫,到了你手上就这么用几头牛给治好了,琢玉日后必然流传青史了。”
“呵呵。”张石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流传青史有个屁用啊!上头那位不让普及,你先给你附上的人偷偷种了吧,这法子唐山镇上几万人都试过了,只要操作得当肯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曹颙也叹了口气:“琢玉这次远去琼州府,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了。”
张石川呵呵一笑:“不是有那么句诗吗,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现在我也算被逼出仕了,日后就更不自由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琢玉大才,到了琼州府定然能一展拳脚,造福一方百姓!今天咱们好好喝上一杯,不醉不归!”
“哈哈,多谢多谢。不过你可别给我整什么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啊,我受不了那个!”
“哈哈,琢玉乃是豪迈之人,自然不会。”
“琢玉,今天我想躲个清静,不如就你我二人在此小酌可好?”张石川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曹颙说呢。
“正合我意!”曹颙欣然答应了。
不一时一桌精致的席面已经备下了,屏退了下人,两人在屋内边吃边谈。
说道今年曹颙葡萄园的情况,曹颙面带喜色,去年的葡萄酒产量虽然不多,可因为康熙下旨限定了对南洋的贸易,这葡萄酒一下子就成了稀罕物,一经上市就引起了江南官宦和大户人家的追捧,价格一路走高,只可惜出的酒太少了。
而今年葡萄秧都已经长大了,葡萄产量应该是去年的三四倍,按曹颙计算,如此下去不出三年定然能补上曹家所欠亏空。
“三年……”张石川点了点头。那是康熙六十年,康熙还没死,来得及!“可能是我多嘴,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琢玉请讲,愚兄洗耳恭听!”
“呃,皇上毕竟年事已高,而且去年皇太后薨了之后,皇上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只怕也不过是三五年的光景了……”张石川压低了声音说道。
“嗯,万岁龙体贵恙我也有些耳闻。”康熙身体不好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康熙五十四年十月,上谕大学士:“朕右手病不能写字,用左手执笔批答奏折,期于不漏泄也!”
至于得的到底是中风还是帕金森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老年病。再加上因为皇太后之死大病一场,身子骨更不如前了。
“以后八成是四阿哥继位了,四阿哥的为人秉性想必你也有所了解,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难免要排除异己……”
“哎,琢玉所说的这些话我何尝不知道。”曹颙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他们祖孙三代掌管江宁织造,都是伺候的同一个皇帝,但是对康熙衷心的同时还是无可奈何的被皇子们拉拢,看现在的局势,明显他曹家是站错队了。
“古人常说富不过百年,到我这一辈已经是四辈人,想来也是我曹家气数尽了吧。不过有了琢玉的这个法子,若是能顺利补上亏空,日后或许新君能对我曹家网开一面也是有的。”
张石川点点头:“希望如此吧。”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他所知道的雍正上台后曹家被抄家就是因为亏空。如果亏空补上了,雍正会不会另外找借口收拾这个昔日的八爷党成员曹颙?
“还有,这牛痘的方子暂且不要外传,你只要悄悄的给你府上的人和你亲近之人接种就好了,最好别告诉他们这是做什么用的。你也知道,我就是因为这牛痘而被发配到琼州府去的……”
“我省得!”
“孚若兄,你说皇上不让推广牛痘,是不是想把这件事留给新君,让新君一上台便能招揽天下民心?”张石川问道。
“呵呵,只怕不尽然啊!”曹颙冷笑了一声。
“哦?那孚若的意思是?”为什么康熙禁牛痘张石川一直没想明白,看起来曹颙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曹颙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而是问道:“琢玉此一去琼州府,不但路途遥远,而且琼州孤悬海外,缺医少药,又气候温暾瘴气弥散,琢玉久居北方只怕难以适应,务必多加小心。尤其是疟疾。”
张石川不知道为什么曹颙转换了话题,但是毕竟是关心自己,笑道:“疟疾倒是无妨,我让人准备了些金鸡纳树的树皮,那玩意直接熬水喝治疗疟疾有奇效。”
“你……你竟然知道金鸡纳霜?”这倒是有点出乎曹颙的意料。
“啊,知道一点……”
“皇上曾经患上了疟疾,就是吃了西洋传教士进献的金鸡纳霜才好的。家父也是得了疟疾,皇上知道后命人快马从京师带着金鸡纳霜赶来江宁,无奈家父病重,未能等到御赐的药送达就去了。”
张石川听了也是无语,但是他似乎抓到了些什么,金鸡纳霜说白了就是金鸡纳树皮熬水喝,金鸡纳树在温润多雨的南方都可以种植,为什么康熙的命都是这玩意救的,他反而不大大力推广,在东南沿海广泛种植金鸡纳树?这似乎和禁种牛痘颇为相似,知道他有用,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你的这些疑问后来我也都想过,我想不通,这么简单又能救命的法子为何皇上不大力加以推广?还有你弄出来的青霉素,不但治好了十三阿哥的腿上的脓疮,还治好了我的肺痨,若是能大力推广,这也是可以活人无数的神药,为何方子你进献进去了却是石沉大海?”
“你的意思是……”
“现在又出了这个牛痘,再加上皇上对你的态度以及处置,我大概猜出了个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