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对于铁矿的管制并不像大清那么严格,私人开采比比皆是,但是如果这么明目张胆的往外发卖,特别是卖给大清太多的生铁的消息传到汉城,传到李焞的耳朵里,再被那些敌视大清的大臣们说上两句,只怕李昑也不太好说清楚。
李昑没想到张石川一张嘴就要铁,这也太直接了当了,而且他或者说雍亲王殿下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就能答应?只凭借这一年十万石的粮食?
但是每年多出这么多的粮食对于自己真的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邀买人心,可以再往外发卖,甚至可以养更多的护卫,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雍亲王一样,私下培养一支自己的军队?如果能得到大清未来的皇帝的支持……
在一阵纠结之后看着装作一副悠然自得胸有成竹模样的张石川,李昑笑道:“张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容我思量几日。大人一路上辛苦了,我特让人备下酒宴给大人接风,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如此,叨扰君上了。”张石川笑着一拱手说道。
他也需要停下来捋一捋思路了。刚才那一番即兴发挥他也拿不准李昑相信了几成,他最怕的是李昑会亲自派人去找四阿哥核实,赌一把吧!
席间觥筹交错,两人并没有再谈及粮食和铁矿,只谈些风月,谈些两边的风土人情,一顿饭吃下来表面上看着实在是宾主尽欢无比和谐。
谢绝了李昑要张石川在他府上留宿的邀请张石川回到了住处,他准备在客栈闭门不出,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拿下朝鲜的铁矿而不出意外。
而且他知道,现在他们一行人肯定会受到李昑手下的严密监控,自己不能再像前几天那么自由自在的溜达了。
而李昑那边等张石川一走也将自己的几个心腹谋臣叫到一起,一头扎进密室里密谋起来。
无疑,私下和大清做这么大宗的粮米和铁的交易肯定是有风险,如果被汉城那些人察觉自己肯定会受到猜忌和打压。
但是风险和收获往往都是成正比的,一旦李昑保住了雍亲王的大粗腿,日后雍亲王登基,自己所能得到的好处不言而喻,不用别的,只要王世子李昀上表请封朝鲜王的时候大清皇帝一句不准就可以让李昀的得位不够正统。
这事儿还真发生过,而且就在李昀的身上。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冬,朝鲜王李焞派使臣奏请宗主国大清,请立李昀为世子。
清朝礼部沿用《大清会典》“王与王妃年五十无嫡子,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而拒绝奏请,肃宗认为“极其无理无据”,罢免了徐文重等三使臣,并再派使臣。
朝鲜以“外国与内服不同,世子虽为庶出,但是诞生后即报清朝,且告宗庙,定以嫡长子,由王妃抚养,无异嫡出,臣民属望已久”为由,再次请封。三十七年康熙皇帝乃允朝鲜所请,册封李昀为王世子。
虽然那时候李昑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但是他对这件事却是印象极为深刻,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个在东方巨国的威严和权势。
请封世子、王妃甚至国王都要经过大清皇帝的批准,连父王见到大清使臣都要客客气气的,这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从那时开始,他就觉得大清是一座可靠的靠山,可以帮他惩治自己的异母哥哥!
商量了一夜一天之后,李昑终于做出了决定:干了!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王位?不冒点风险怎么能成大事!
第二次见张石川,李昑明显更加客气了,依旧是一阵寒暄之后李昑问道:“不知道张大人一年需要在朝鲜采买多少生铁?”
张石川一听有门,于是模棱两可的说道:“这个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李昑听了一皱眉:这个张石川胃口可是够大的啊。随即有些为难的说道:“张大人,若是太多的话,我怕引起我父王的注意,这于我于你都不太好吧?”
“呵呵,君上怕是有些误会了。我不是想在朝鲜采买生铁。我听说,朝鲜是允许私人开采铁矿,可是有的?若是方便的话,只要君上让我开几处铁矿即可了。”
“这……”李昑没想到张石川不是要买铁,而是要开矿自己挖,有些犹豫的说道:“我朝鲜国确实允许私人采矿,不过都是朝鲜民间开采,还未曾有过让大清国人开采的先例……”
“挂个名即可了,而且我听说,济州牧上的一些蒙古人和汉人也可以在朝鲜经商开矿,可是有的?”张石川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呃……确有此事。”
李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和那些蒙古蛮子打仗输了本来是一件丢脸的事儿,朝廷对此三缄其口,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没想到这雍亲王消息如此灵通,还是知道了,并且知道了朝鲜允许济州牧商人开矿的事儿。
“既然如此,我可以假借济州牧人的名义来开矿吗,这样汉城也说不出什么了吧?”
“这……当初和济州牧谈的时候,他们那边挖矿是要纳税的,十税一……”
“这没问题,我也一样纳税,毕竟是在您这一亩三分地开采,纳税也是应该的!”张石川很痛快的说道。
看到李昑仍然有些犹豫,张石川又来了一剂猛药:“除此之外,那每年十万石的粮食,我可以再给君上打个八折!”
“八折!”李昑脑子飞快的计算,那玉米才四钱银子一石!这个价格,是米的一半还不到!
“如果君上愿意,我还可以用粮食作价抵扣铁矿税!”张石川又说道。
如果练出生铁按十税一的话,李昑只不过能得到十分之一的生铁。可用粮食抵扣的话就相当于只要李昑允许张石川开矿,他就可以免费得到粮食了,这可是没本的买卖了!李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了。
“另外,如果日后君上需要硫磺、硝石等物品,我也可以给您搞到几千石……”张石川压低了声音说道。
硫磺,硝石!这可是军需品!一张嘴就几千石?而且,自己要这么多硫磺硝石干嘛?难道张石川的意思是,雍亲王以后可以帮助自己武力夺取王位?
想到这一点,李昑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张大人,这硝石硫磺本君暂时还用不上,您的条件已经足够有诚意了。我若是再拒绝,实在是有些不知深浅了。只不知道张大人需要本君为你做点什么?”
成了!张石川心中一喜:“我会安排人以济州牧商人的身份去和大王交涉相关事宜,君上只要在交涉完成之后给我们开几道方便之门就可以了,我希望到时候我们的矿山有些安全保障,还希望君上允许我们买入和雇佣一些乞丐流民充作劳力,允许我们兴建铁厂、住房、道路……”
听完张石川的话李昑点了点头,张石川的这些要求并不过分,而且他还自己去和李焞交涉,这样一来自己就没什么责任了。
毕竟当初的和平条约和他李昑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人家按照条约上写的来开矿了,你们谈去吧!
又给李昑画了一张大饼之后张石川终于抛出了一个问题:平安道哪儿有铁矿?
“平壤城往西南五十里有一处略大些的,往东北三四十里也有几处私人开采的铁矿。不知张大人是想买个现成的铁矿,还是从新发掘一个新矿?”李昑拿出舆图在平壤旁边画了两个圈。
张石川看着舆图上的两个圈心里苦笑:自己去安州府就在这两片铁矿中间完美的穿过了!早知道多停下来打听打听也不用多跑这么多冤枉路了。
“多谢君上指点,我想去那边亲自看一看。”
在李昑安排的向导的指引下,张石川终于见识到了位于朝鲜东北四五十里处的几个矿山。
都是露天矿,矿山上一些衣衫褴褛的工人拿着锤子铁镐叮叮当当的抛出铁矿石,然后由人用扁担箩筐把开采出来的铁矿石挑下山去,就在左近用土高炉和木炭熔炼成粗生铁。
技术落后,产能低下。这就是张石川给这些铁矿做出的评价。
铁矿的矿脉不可能只是这么一座小山,只要发现一座,周边的地上或者地下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矿石。
果然再往北走了几里路之后张石川发现了一座远远看去土石发红的秃山,赤铁矿,就是他了!
做了标记之后,张石川并没有返回平壤,而是又去安州府。大概算了一下,煤矿和铁矿的距离大概是八十多里,这中间根本就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不管是把煤运过去还是把铁矿石运出来,都需要先修整一条可以行车的路出来,这个投入,似乎有点大啊。
张石川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带点建筑处的人过来,起码他们在唐山镇修了那么多的路,又修建了开平铁厂,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了,看到现场肯定能规划出一条像样的路来,也能大概估算出需要多少银子,现在可好,还得让他们再跑一趟。
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着急,张石川对自己说。反正还要等巴特尔安排人去和李朝协商开矿事宜,总不能一天就把铁厂建起来。
又到安州府见了佥节制使朴正兴,告诉他自己要在安州开矿的事儿,朴正兴一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但是看到李昑的手书印信之后自然也就大开方便之门了,毕竟收过张石川一份厚礼,而且听张石川的意思事成之后还有酬谢,朴正兴也就屁颠屁颠的帮张石川办好了地契交割手续。
本来那片煤田就是一片荒地,除了张石川要的地方大了一点倒也没有什么费事儿的。
办好了这一切又回到平壤,将他看中的两块地的大概位置和李昑说了一声之后又淘换了一些烟草种子,带着李昑送给雍亲王殿下的十根老山参张石川带人登船,然后兵分两路,娜塔莎带着张石川的书信回济州牧,张石川带着人返回大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