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船队停靠在了距离平壤只有一百多里的南浦港。
对于朝鲜这个神秘的国度,张石川还是有点神往的,尤其让他好奇的是,朝鲜人为什么能那么穷?
穷得不远几千里去琉球当矿工,穷得当了济州牧的战俘和奴隶,只因为有一口饱饭吃就不会逃跑?
当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张石川终于对朝鲜有了一些切身体会,作为李朝的第三大港,洋浦居然可以破旧寒酸到如此地步,简直还不如汉人和蒙古人合治下的济州牧港。
港口停着的都是一些破旧的小渔船,这也难怪,朝鲜主要的贸易对象大清一项不重视海贸,两国主要是靠陆路运输产品。
船刚一停稳就冲过来一群衣衫破烂面有菜色的朝鲜人,张石川还以为他们是来要饭的,后来才搞清楚,他们是来找活儿干的,比如抗大包,卸货之类的。
“老史,老史!你看!她们朝鲜女人怎么露着奈子啊?”赵大勇把大蛤蟆镜拉到了鼻子下面指着码头上的人说道。
“啊啊?”史安也把墨镜摘下来:“哪儿呢?”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人群中一些女子的衣服,是露乳装……连张石川都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啊?
但是看其他朝鲜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能清了清嗓子:“行了,别大惊小怪的了,人家就这风俗!想看都给我把墨镜戴上……”
“哦!川哥果然高瞻远瞩,难怪这次来朝鲜一人给我们发了一副墨镜,原来是干这个用的!戴上这个再看别人就看不到你的眼镜在看哪儿了!高,实在是高!”史安擦了擦眼镜说道。
“我……我特么也不知道朝鲜有这西洋景啊!”张石川接触到的朝鲜人也无非是在济州牧上和琉球看到的那些,也没看到有这种节目啊?
“切,你看看你眼珠子都不够用了!难怪急着要来朝鲜……”莎琳娜摘下墨镜下意识的把胸挺了挺。几天了,她还是不习惯这身清朝女子的装束,总觉得束手束脚的。
也没有多少东西要装卸,张石川带着一行人下船登岸。
似乎有人的地方就有汉人,南浦港也不例外,况且这里的牌子写得也都是汉字。
张石川真的搞不懂后世为什么韩国要摒弃汉字用他们自己的拼音文字,文不达意不说,最后连自己老祖宗写的史料都看不懂,然后还四处叫嚣汉字是他们发明的,不尴尬吗?
当然,他们这群穿马褂留小辫子带着墨镜的清国人也引起了朝鲜人的围观。张石川也不在乎,清了清嗓子:“有没有会说汉话,又懂朝鲜语的?”
没人搭理他……
“每天一钱银子的工钱……”
“我!我!”马上就有许多手举了起来。
“就你了!”张石川指了指一个看着还精神干练的年轻人:“你是汉人?叫什么?”
“回这位少爷,小的宋俊是汉人,满人入关的时候我祖上带着家眷逃难到朝鲜的……”宋俊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
“行,这几天帮我做翻译……通译,每天一钱银子的工钱,不过要跟我去一趟平壤,可能还要去更远点的地方,此行大概需要一两个月,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平壤我熟悉,小人就是专门给大清国的商贩领路的,由此处到盛京的路程最熟悉不过。”一听每个月三两银子,宋俊忙不迭的答应。
“嗯,你说你熟悉朝鲜,那我先考考你,为什么有些朝鲜女子衣着这么……”张石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故意把胸部漏出来的衣服,只好在胸口比划了一下。
“哦,呵呵,头一次来朝鲜的人都会问起这个问题。”宋俊一笑,接着为了卖弄他对朝鲜的了解详细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您所见的那种妇人的衣着叫短赤古里,是沿用了高丽朝的服装样式。
朝鲜自古以来就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尤其是孝道,无后为大乃是大不孝,成婚后的妇人只有生下了儿子才算尽到了为人妇的责任。
也只有生了儿子之后,才能穿这种漏胸的裙赤古里,一方面方便哺乳,另一方面也是向旁人证明自己已经完成了延续家族的重任,颇有些炫耀之意……”
张石川等人这才明白,原来露这玩意居然还是一种炫耀,也不是谁都能露着的……
在洋浦港修整一日,只带上了一些必要的行礼物品租了几辆大车拉着,一行人骑马往平壤进发了。
一路上倒是没看到什么太贫苦的景象,水田里有劳作的男女,见这一行打扮怪异的人路过都站起身来对他们行注目礼。
“宋俊,朝鲜老百姓都像他们这样?日子也还说得过去吗。”张石川问道。他可是准备往朝鲜卖粮食呢,照这么看家家种大米,自己的玉米红薯土豆还卖个屁啊。
“呵呵,这一片属于富庶的地方,百姓日子自然也过得好些,若是从平壤再往北去或者往东进了山,那边的百姓的日子就苦咯。”
两天走下来,终于到了平壤,这一路上张石川深深体会了那句要想富先修路的至理名言,朝鲜的路,太难走了,这走得还是官道,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布满了车辙,骑马还好一点,赶车走太吃力了。
作为拥有十万人口的朝鲜第二大城市平壤还是很繁华的,平壤城池分内城、中城、外城、北城四部分,城墙也够高,城中店铺林立,街上人流如织。
用赵大勇的话说,路要是再平整一点就赶上唐山镇了。当然这是一句笑谈,不过平壤的繁华程度也超出了张石川的想象。而且这一路上的见闻更让他怀疑,朝鲜真的有这么穷?
毕竟是大城市,摘掉了墨镜之后一行人也不再那么受瞩目了,似乎大清的人在平壤也不罕见。
按例先安顿下来逛了逛大城市,第二天张石川在翻译兼向导的宋俊介绍下张石川来到了平壤最大的商号——平城泰。
平城泰的掌柜是个朝鲜人,但是因为祖上几辈人和大清都有交易,也能说得一口汉化,甚至还能说两句满语。
“大清的贵客远道而来,还请先喝一杯茶。不知贵客怎么称呼?”
“我姓张,叫张石川,不知大掌柜怎么称呼?”
“张石川?”平城泰的掌柜明显楞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张公子,久仰久仰。再下金春希,听闻张公子是要做些生意,不知您带了什么货物,又想带些什么货物回大清?”
“我有一些地,产的粮食自己吃不完,就想往外卖一些个,另外还有些玻璃、瓷器等玩意。”
“粮食?大清,准许粮食往外藩买卖了?”金春希吃了一惊。
“是一些玉米和粮食加工之物,我倒是可以往外发卖。”
张石川手里有各种粉条子、辣椒,这玩意可是随便往外卖的,再说了济州牧的玉米以后收成也少不了,若是琉球和济州牧消化不完也可以卖一些给朝鲜。
至于烧酒,那玩意太敏感了,当初济州牧就是因为烧酒打起来的,等日后这条商线跑熟了再说吧。
“玉米?”
“对,我的这些商品都带了些样品过来,一会儿金掌柜可以亲自看看。”
“好好。不知张公子要从朝鲜带回去什么货物?”
“呃,高丽参,皮子、海产干货、桑皮纸……”张石川此行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知道朝鲜出口些什么东西,就捡着自己感兴趣的说了几样。
说话间有人抬过来几口箱子和若干麻袋,张石川给金掌柜一一介绍这个是玉米,可以怎么怎么吃,那个是粉条,要怎么炖。
当听到玉米四钱银子一石的时候金春希明显来了精神。可当听说张石川这次没带多少的时候又有些萎靡了。
“这是新近才在大清流行开来的,怕你们吃不惯,这些东西是我送给金掌柜的以表诚意,您可以先自己按我说的法子吃吃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进货,到时候我再派船往这边运,一来一回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不过这个价格我只负责卸在码头,需要你自己找车往平壤运了……”张石川想想那糟糕的路况就头疼。
又了解了一会儿朝鲜这边的物产和价格张石川不由得感慨,这个年代的生意真的很好做啊,一张貂皮从朝鲜运回京师就有三四倍的利润,自己的这些玉米算是廉价品了。
不过朝鲜国人普遍还是穷,烧酒玻璃香皂这些东西可以算是奢侈品了,虽然朝鲜也有贵族士绅,但毕竟还是少数的。要想抢占朝鲜市场,还是需要大量的便宜货啊。
“金掌柜,我的价格你可以慢慢考虑,我还要在朝鲜逗留几天,过段时间再来贵店叨扰,到时候您有什么想要的货物我们再详谈。”
说完了价格又聊了一会儿关于大清和朝鲜的风土人情,张石川就起身告辞了。他本想问一问金春希平壤附近是否有煤井和铁矿,但是总觉得这个金掌柜有点怪怪的,就没有问出口。
“川哥,这个金掌柜怎么看着两眼贼溜溜的总是在偷偷打量你?”史安也看出了有些不对劲。
“是啊,我也是觉得浑身不舒服,我长得像贼?总感觉这个金春希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张石川也说道。
“嗨,高丽棒子不都这样吗?生意人吗。”莎琳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张石川和史安的感觉都没有错,这个金春希确实就是在防着张石川。金春希是一个商人,但是同时也是一个间谍。他会替李朝朝廷或者说是替朝鲜国王李焞的四子李昑收集大清的情报。
每次他的商队从大清返回,都会带回关于大清的一些消息,包括人事变动、政策颁布,当然也包括这些忙于争储的皇子以及他们之间的一些秘闻。
而张石川在唐山镇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为这些朝鲜人关注的中点之意。流民的问题不只是大清才有,朝鲜同样存在。而张石川在唐山镇所做的这一切都太扎眼了。
一开始只听到张石川这个名字的时候金春希还不敢肯定就是他,但是听他说道玉米、玻璃这些产品,他就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了。
敢在大清堂而皇之的把粮食往外卖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一个背后站着大清四皇子、自己又有几千顷土地的张石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