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带着一车海货和几包茶叶还有骨质瓷烧制方法开开心心的离去的十四阿哥,张石川长出了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这傻小子果然不是当皇上的料,比起心机来照着四阿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看来历史上那些什么传位给十四阿哥的传闻多半是假的了,凭着康熙的老谋深算怎么会让自己的皇位落到很傻很天真的十四阿哥手中?
第二天下午,张石川又叫上十三阿哥一起去雍亲王府汇报工作了。
“你把方子给十四了?”四阿哥问道。
“是。”
“他没有起疑心把?”
“并没有,至少看起来没有,还挺高兴的……”张石川默默叹息。
“嗯。”十四阿哥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奸计得逞的那种微笑。
没错,骨质瓷的方子就是在四阿哥的授意下张石川才敢给十四阿哥的。既然十四阿哥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拉拢张石川,四阿哥就决定将计就计,让张石川把骨质瓷的烧制方法送给十四阿哥。
一方面可以表示张石川还了十四阿哥的人情,另一方面也表示张石川对四阿哥开始有了不满情绪,开始摇摆不定了。
还有一点就是,这骨质瓷本来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自从第一批骨质瓷进献到宫里然后康熙赏给宗室们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或明或暗的打听这新鲜瓷器到底是出自谁之手了,因为他们都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如果让人知道这瓷器出自十四阿哥之手,自然有人会上门讨要,不给?十四阿哥肯定会得罪人。给?给了张三能不给李四?你不给李四张三会不会给王五?你跟谁进谁远呢?若是都给了,那这玩意就烂大街了,也不值钱了。
总之,只要十四阿哥的瓷器一弄出来就注定走上了一条里外不是人的不归路。
而且只要这个方子一传出去,十三阿哥也可以明目张胆的开陶瓷作坊了……赚钱是别人的事儿,背锅是十四阿哥的事儿。
这到底是一石几鸟张石川也没想明白。但是他知道,四阿哥虽然明面上得不到好处,但是十四阿哥肯定是被坑了。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张石川觉得自己后背发凉,老四和老十四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
就这么糟践人,给自己的弟弟下套,他都有点于心不忍,但是他没办法拒绝,同时也知道,自己在这条夺嫡之路里被陷得更深了。
张石川此刻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言一行都被人掌控着,这种感觉是相当的不好啊。
他十分怀念自己在琉球练兵抗倭,在济州牧炮击李朝舰队,看着蒙古骑兵跨着骏马围剿李朝士兵的日子。
在那些时候,自己可是一呼百应啊,什么事都可以自己说了算,可现在呢?自己就是个傀儡,一个工具,一枚棋子。
哪怕再让他去安置流民也好啊,开荒种地,或者满世界找矿山去,开发一下东北,西部边疆,哪儿都好,只要不再留在京师了,不天天过着这种帮着四阿哥算计人或者等着被算计的日子。真的累啊……
之所以还没有离开京师回唐山镇,是因为还有两件事没有搞定,其中之一就是介休范氏。范毓宾自从上次来了之后就一直没露面,而且也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赔礼道歉的话。
他们的目的不是自己手里的铜斤吗?怎么那会儿急匆匆的跑到唐山镇去找自己,现在又不着急了呢?他们范家可是还欠着户部的铜斤上百万斤呢,这四阿哥是知道的。
为什么不着急了?难道有什么后手?还是故作镇静?别说张石川了,连四阿哥和老瘸子邬思道都没想明白。
“四爷,若是那范毓宾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张石川试探性的问道。
毕竟这范毓宾是八爷党的人,现在他和范家的博弈也变成了党争了……想到这个张石川恨不得抽死自己,完全是给自己找事儿啊。
“商贾之事我不懂,就按你想的做吧。只是不要有什么妇人之仁……”四阿哥面无表情的说道。
介休范氏的确在当初满清在关外兴起之时给八旗提供了不少的情报和物资,又在康熙西征之时运送军粮立下了大功,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对四阿哥一点帮助都没有,更关键的是,范家是八阿哥的人!
现在有了压缩军粮,虽然不能完全取代传统的稻米和面,可是已经可以大大降低军粮运输成本了,范家在这方面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对于四阿哥来说,你对我有用,我就会善待你,你对我没用甚至挡了我的路,我就要干掉你。
当他第一次看到张石川拿出压缩军粮的时候就想着要干掉范家了,但是除了运输军粮之外范家还有盐和铜斤的生意。这些生意都是康熙指定他们去做的。如果能毁掉范家这两门生意,介休范氏势必由盛及衰。
而张石川这个傻子不用四阿哥吩咐安排,自己就上道了。先是从琉球弄来了铜斤拉低了铜价,然后又要用酱菜和调料打击范家的食盐生意,虽然他的“代盐”不能完全取代食盐,但是因为价格低廉也已经抢占了一定的市场份额了。
这些没有用四阿哥花一两银子,动一点脑子,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督促一下范家快点交出定额铜斤、还有就是把价格压低一点。你看人家张石川的铜斤就很便宜吗!于是索性让张石川折腾去就好了。
而张石川留在京师里的第二件事,就是在等着康熙禁海的消息,如果真的禁海了,自己的很多计划可都泡汤了。
唐山镇的那些作坊还都好说,煤和焦炭炼铁可以消耗掉大部分,焦炭也可以运到其他州府甚至是京师用来代替木炭取暖生火,烧酒可以卖到口外。
但是济州牧的牲畜、琉球的糖和硫磺等大宗产品怎么办?不能贩运回大清,这些产品要去哪儿开拓新市场?
同时张石川也一直在画圈圈诅咒康熙: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抗到康熙六十一年才挂?早死早托生不好吗?好好的非要弄什么禁海,当初开海禁的也是你,现在又要禁海,当皇帝就可以这么任性的吗?
除了画圈圈之外张石川就只能在四阿哥面前扇扇风了:南洋有那么多便宜的稻米,一年三熟又不限制出口,正是大清需要的啊!
大清的瓷器、茶叶和生丝丝绸等产品运出去可以带来几倍的利润……这些其实四阿哥也知道,但是能不能说得动康熙谁都不知道了。
从雍亲王府出来后,十三阿哥拉住了张石川:“走,陪爷喝一杯。”
“十三爷,你这痛风是真的不疼了啊?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有那鸦片……”
“行了行了,爷知道了,爷有分寸。麻溜的吧,不耽误你晚上回去和你的娇妻美妾亲热!”
张石川知道十三阿哥和自己有话说,也就跟着去了。反正十三阿哥的府邸离着自己住的牛角湾也不远。
十三阿哥果然还是有节制的,席面上的菜都清单了不少,也没有那么多动物内脏了,酒也只喝低度一点的甘蔗酒,就是不知道鸦片他戒得怎么样了,张石川也不好每次看到十三爷都问问。
“十三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别掖着藏着的了。”张石川和十三阿哥碰了一下杯子说道。
“琢玉,这铁矿,不赚钱啊……”
“啊?不赚钱?咋会呢?”张石川当时就傻了。
“这铁矿的收益,五成归工部,两成归内务府,一成归四哥,一成归我,快一年了,前天那边送来了账目我看了一下,爷才拿了不到六万两银子……”
张石川也是一皱眉,这么大的铁厂投入了这么多人力,一年还赚不到一百万两?没道理啊。
虽然现在的铁矿石还是要人工开挖效率低下,而且需要运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唐山镇,又增加了一部分成本,可是那是铁矿啊!怎么会不赚钱呢?
“十三爷,铁厂的账目给我看看?”张石川说道。
“成,你等着。”十三爷一句话,马上有人搬来了一摞账本。
张石川翻了几页头都大了,一张表格都没有,都是竖着写的一排排账目杂乱无章,比后事的流水账都不如,这玩意要怎么看?
他又随手翻了翻,突然一笔账跳入他的眼睛:六月十七购入新式鼓风机十台,单价一千七百两,合计价一万七千两整。
这个新式鼓风机张石川是知道的,就是冯树秦当初设计给煤矿井通风用的超大号风扇,由牛马驱动的,这玩意用不了几十两银子,他们敢计一千七百两一个?
有了这个再看看其他的,焦炭的价格翻了几番,人工的价格比自己作坊的技术工还高……
“十三爷,这是给您记花账呢啊。您看这些东西的价格……”
“这些奴才真是大胆!皇上亲批的项目他们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贪?”十三阿哥一拍桌子骂道。
“呃……”张石川也插不上话了。他也没想到这些工部和内务府的人胆子这么大,手法这么拙劣。
“琢玉,你能不能帮也算出来,他们在铁厂克扣了多少银子?”
“十三爷,这我可不会算,再说了,这得照着采买那边的账一笔笔的比对才行,唐山镇上采买的东西我能给你提供账目,其他的,譬如工人薪酬,我可是不知道啊。”张石川一脸为难的说道。
“也是,这样,你使人把唐山镇和铁厂的往来账目腾出来一份给我送来,我找人核对。”
“这行,没问题。回头我就写信回去让他们整理出一份来。”这些账目都是薛清雅在管的,让她整理去就行了。
“这群硕鼠!”十三阿哥咬着牙说道。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结果工部一下要去了一半,内务府又分去了一半,自己只分到了一成,还是被他们层层克扣之后的,十三阿哥怎么不生气?
“十三爷,您这是要反腐倡廉啊?这要是真查起来,怕是动静就大了吧……”
“唉!是啊,那些贪官们相互都有走动照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是查出问题来也难办啊……”十三阿哥叹了口气。
对于官场的贪墨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内务府和工部这两个衙门油水更多。若是真的查起来,只怕这两个衙门从上到下统统得拉出午门砍了。
康熙年事已高,自然不会弄出这么大的血案来,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及他的皇权就行。
让四阿哥去查?这可是得罪多少人的事儿,查不出来是无能,查出来了就得得罪半个朝廷的文武百官,四阿哥还拿什么争储?
“十三爷,您也别急,大不了铁矿这块儿咱不指望了,再想点别的法子,不让内务府和工部插足就是了。”张石川安慰十三阿哥道。
“别的法子?你又有什么好法子?”十三阿哥眼睛一亮。
“暂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