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十一月二十七,崔金忠退守到济州港已经二十四天了。
已经快进入十二月,虽然济州岛的冬天并不算冷,一年四季不会结冰,但是冰冷的北风从海上吹来也让人觉得刺骨。崔金忠几乎是掐着手指在算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好在吃穿不愁,那群蒙古鞑子似乎对自己用民夫当肉盾这一招也颇为忌惮,除了小股骑兵会骚扰一下自己的巡逻队,这二十多天来并没有正面交锋过。
不过经常会有蒙古人骑着马从战壕前跑过,一边跑一边喊什么蒙汉一家人,蒙汉不杀蒙汉,只杀高丽棒子。
哼哼,简直是笑话,什么是战争?战争就是只论成败不择手段!没想到蒙古蛮子还有这么心慈手软的一面,他们也配合自己打仗吗?以为就这么一天天的喊口号就能让这些民夫起来反抗自己?他们身后可是几千大朝鲜国的正规军!督军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正在想着今天要不要再去找个漂亮的汉族女人快活快活的时候,有人进来报道:“节制使大人,方才我们的游击在城南遭遇了小股蒙古补给车队,人数不多,交火后蒙鞑一触即溃,丢下车辆辎重四散逃跑了。”
“嗯。知道了。”崔金忠点了点头,这么多天来难得朝鲜军在小股作战中能占到便宜。“都缴获了些什么辎重?”
“回禀大人,缴获了牛肉干、奶酪、奶疙瘩、奶豆腐等十几车,还有烧酒两车。”
“哦?”虽然对那些奶制品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们蒙古蛮子喝的烧酒倒是个好东西,只是卖的价格太贵了,这次战争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要对蒙古人的烧酒征税而引发的。这些天来只能吃一些面食和牛羊肉,崔金忠是多么怀念家乡的稻米饭打糕和狗肉啊!但是那些东西都还在海底沉着呢。有了这些蒙古吃食换换胃口也不错,尤其是在这北风呼啸的济州港,那种喝了就浑身发热的烧酒可是好东西。
“传令,今天晚上犒赏三军,把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都叫来,大家都尝尝这蒙古烧酒!”崔金忠说道。虽然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只是抢了十几车的食物和酒,但是也要找机会犒赏一下将士们,这可是难得的一场胜利,崔金忠决定借此机会振奋一下军心,然后等援军一到就反扑,一举歼灭这群蒙古鞑子。
庆功宴很热闹,崔金忠学着蒙古人,在空场上点起一堆堆篝火,众人席地而坐,各种食物堆放在一旁随便拿取,篝火上有蒙古壮丁烤着滋滋冒油的羔羊,一瓶瓶的烧酒发到众人手中,还有蒙族少女围着篝火跳舞。
“这蒙古烧酒好烈!”
“我喝着怎么有股子怪味儿?”
“嗨,蒙古酒就是这个味儿,一看你就没喝过……”
“我……我怎么没喝过?”
“来尝尝这个奶疙瘩。”
“奶疙瘩有什么好吃的,你看那个蒙古小妞,是不是……”
“大人,我敬你一杯。”
崔金忠喝了一口酒,看着手下一张张被烈酒和篝火弄得通红的脸,怎么似乎有些扭曲?难道是自己喝多了?不应该啊,这蒙古烧酒平时也喝过,怎么今天才喝了这么点儿就上头了?
就在这时,一个千户扑通一声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呼呼睡了起来。
“李千户,平时不是总吹嘘自己多能喝吗?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了?”有人说道,顿时一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军中都佩服不怕死和能喝酒的汉子,这似乎是恒古不变的,对于喝酒这件事,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不能喝,于是喝醉了的千户被人抬了出去,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晚宴上众人的心情,反而使气氛更热烈起来,众人都在找对手斗酒。
咣咣的铜锣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有人歇斯底里的吼道:“敌袭!敌袭!蒙古人来袭营了!”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枪声和上千匹马奔腾时如雷的马蹄声。
“蒙汉不杀蒙汉!只杀高丽棒子!”这是崔金忠在睡着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一千五百个骑着马端着元化一式腰间还挎着弯刀的蒙古骑兵像一阵旋风略过了草原一般,他们纵马越过一排排的战壕,绕过拒马,冲进了毫无防备的朝鲜军营之中。
拜崔金忠所赐,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都喝了加料的烧酒,现在还能站着的屈指可数。群龙无首的朝鲜军队都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就被一颗颗铅弹收割掉了生命。那些胆子小的民夫都抱着头藏在战壕里瑟瑟发抖,胆子大的已经抄起了铁锹铁镐挥像了这些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欺压了他们进一个月的高丽棒子。
等到张石川带着不会骑马的琉球兵赶到大营的时候,巴特尔已经带着骑兵在营地里横扫了几个来回了。
“投降!投降了!”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一声,这句投降居然在人喊马嘶枪声不断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又像是瘟疫一样迅速扩散。
“投降!我们投降!”还在抵抗的朝鲜军纷纷丢下武器举起双手跪在地上。
这座和张石川对峙了二十四天的港口,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被攻陷了。张石川弄来一匹战马,被人引着来到大营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巴特尔和众人围成一圈儿,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篝火四周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圈儿人。看衣着打扮,都是军官。
“哼!我们蒙古人的酒是那么好喝的?”查干巴拉从一个睡着了还抱着酒瓶的人手中夺过了酒瓶,踢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朝鲜人一脚,举起酒瓶吨吨吨就喝了小半瓶。
“哎!你特么是不是傻!”张石川骂了一句。
“混蛋!你是猪吗!你不知道这酒加了药?”巴特尔一把抢过酒瓶丢在一旁摔了个粉碎。
“嗝……”查干巴拉打了个酒嗝,晃了晃脑袋:“是有点劲儿!”
张石川一嘬牙花子。小半瓶下去居然就有点劲儿?这玩意当时自己吸了一点点就昏迷了一个时辰啊。虽然烧酒里加的量小,而且这种药掺和在酒里似乎起效比直接鼻孔吸入起效要慢很多,但是也是让自告奋勇的蒙古人试喝过的,喝两碗倒头就睡是肯定的。于是他就盯着查干巴拉,看看他到底啥时候倒下,结果发现丫只是脚步有些发飘……
一千五百骑兵歼敌两千多,抓住了近三千俘虏,还有小部分朝鲜人逃散了。而己方的伤亡只有两位数,这让张石川比较满意。毕竟黑灯瞎火的总有马不小心会掉进战壕里,也有骑术不精的会被摔下马去。
民夫们自告奋勇的将俘虏集中到一处看押了起来,尽管张石川一再强调不许杀俘虏,但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是免不了的,人多力量大,被打死几十个人也就不算新鲜了。那些还在酣睡的人自然都是有头脸的,要被特别关照。
正在忙着收缴兵器和救治伤员,突然有人喊道:“报告军爷!这个人是朝鲜军人!”
“什么情况?”张石川一愣。
“这个人是朝鲜军人,前两天还用鞭子抽过我!现在他趁乱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身平民的衣服换上了!”一群民夫纠扯着一个人走到了张石川跟前。
“汉人?”张石川用汉语问了一句,又让乌恩其用蒙语问了两句,果然都不明白:“捆了!”
这事儿可麻烦了,现在有将近两万的民夫在这里,如果混进去几个朝鲜人可有不好找啊……
“川哥,咋办?”巴特尔更没了主意,虽然混进去一点没有武器的朝鲜军人不是什么大事儿,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有人背后捅你一刀?总不能因为民夫里混进了逃兵就把这两万多人都看管起来啊。
张石川一拍脑门:“是汉人的就让他们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蒙古人就让他们说一句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这是蒙语?啥意思啊?我怎么没听过?”巴特尔一脸懵逼。
“你管他什么意思呢?反正这几个字和蒙语发音接近,但是朝鲜人肯定说不利索!赶紧安排吧。”
“是!额……川哥,吃葡萄什么来着……”
“得,川哥,还是我去安排吧。”史安看着张石川要骂人的表情抢先说到。
“川哥,有人要见你。”赵大勇说道。
“啊?谁?”
“说是济州港的乡绅团,看样子是汉人居多。”
“让他们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群穿着汉服的人走了过来。
“这就是川哥,这位是巴特尔汗。”赵大勇说道。
“草民参见川哥,参见大汗!”一群人跪倒在地:“蒙汉一家,蒙汉不杀蒙汉!”
张石川一笑,这群老东西还真是会见风使舵。“都起来吧,哎?你不是那个范……范什么来着?”
张石川居然看见个熟人!就是他第一次到济州做成第一笔海外生意卖了一箱子玻璃和镜子的汉人商贾范苫。
“川哥认识小民?”范苫也是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肤色有些发黑留包着头巾脸上还有刀疤的年轻人。
“哈哈,两年前你还买过我的玻璃呢,想起来了?”
“呃……啊!你是大清的那个小商人!”
“咳咳,我不是大清的商人,我是朝鲜商人!”让人知道这济州牧一战是有个清朝人在背后作祟可不是好事。张石川忙给范苫使了个颜色。
“哦,对对对,我记错了,川哥是朝鲜商人!两年不见,川哥的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了,老夫都差点不敢认了!”范苫经商多年自然是脑筋活泛的,一下就看懂了张石川的眼神。
张石川满意的点了点头:“承蒙夸奖思密达!说说你们吧,都是乡绅,没有被他们祸害思密达?”
“呃……他们只是需要劳力,除了要了点粮食倒是没怎么为难我们……”
作为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李氏朝鲜,同样也奉行了皇权不下县,县下皆自治的原则。而且这么多年以来李朝对济州牧的实际控制并不严格,只是设置了一些官吏做摆设,因为倒上的蒙汉人实在太多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基本上就是蒙古人管理蒙古人,汉人则由乡绅管理,李朝象征性的征收点税就没有其他的了。
也正是由于这些乡绅才是真正的地方管理者,所以崔金忠也不敢太为难他们,只是让这群乡绅腾出几套空房,捐点粮食也就是了。
张石川也表明了立场,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因为不愿意上缴李朝的苛税才打起来的,他们的目的只是要赶走李朝官兵,绝对不扰民,不过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为了全济州牧汉蒙十几万百姓的利益着想,希望这些乡绅能帮帮忙,不用出兵打仗,起码帮着弄弄防御也好。
这几千蒙古人把号称一万的李朝正规军给打了个全军覆没,这些乡绅怎么敢说不干?更何况这一个月以来崔金忠的部队在济州港周边抢粮抢钱抢人无恶不作早已经怨声载道,乡绅也不敢违背大多数百姓的意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