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永平府知府谢赐履坐着车走遍了四处受灾的府县,所到昌黎、乐亭迁安等县目及之处灾情远比想象中的严重,很多地方洪水仍未退去,田地庄家和农户的房子都泡在一两尺深的泥水中。
那些住房本就是泥土坯居多,哪里禁得住洪水几天的浸泡,多半都已经倒塌了。失去家园的百姓们无奈之下只得从倒塌的房中扒出来还能用的器物携家带口的往县城逃难去了。
更让谢赐履气愤的是他每到一处县衙急令造册开仓赈济,结果这三处县令都因为谢赐履的奏折还没有批复下来,怕丢了乌纱帽不敢开仓。
谢赐履气得拍着桌子大骂:“未经批准就开仓放粮的责任我一人承担!但是延误救灾饿死灾民的罪责你们担得起吗?”
这几个县令这才没办法打开官仓放粮,算解了一时之急。
只剩下最后一个滦州府了,谢赐履心里向天祈祷滦州的灾情能小一些,可沿途的景象与其他三县无异。
滦州可是他最迟来的县,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可否有人饿死了?滦州知州有没有开仓放粮?
滦州县城刚刚可望见,就见一处高地上建起了一排排的草棚,远远的有香甜的粥香飘来。滦州……赈灾得力,已经开始放粮了!谢赐履差点老泪纵横,四个县就这么一个县不用自己骂娘了。
老头跳下车小跑着到了灾民安置点,先看了一圈流民的情形,又走到粥棚一看究竟。
“内个白胡子老头!领粥排队啊!没看见人家都排着呢吗!放心吧,都有的吃,不用往前挤!”
啊?谢赐履不由得一愣,左右看了看,发现人们也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咳咳……我……”
“没错,说的就是你!赶紧后面排队去!”
“王二愣!别胡说八道了,这位是官老爷!”旁边有人说道。
那个负责分粥的王二愣这才发现,这个穿着的是一身官服!就是官服已经泥泞不堪了,而且头上的帽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草民有眼无珠,还请大老爷恕罪!”张二楞吓得赶紧跪下。他这一跪不要紧,呼啦啦一群人都跪了下来。
“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发粥发粮就我们一命啊……”
“诸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我是永平知府谢赐履,我来迟了,让你们受苦了……”
这正在喧哗着,一行人骑马赶了过来。
“何事喧哗?”赵大勇扯着嗓门喊道。
“傻子,别喊了,看官服是永平府知府来了……”一旁的史安恨不得一脚把赵大勇给踢下马去。
张石川也看清了,谢赐履胸前脏兮兮的补子上绣着的是一只云燕,忙翻身下马上去行了个礼:“下关户部郎中张石川拜见大人。”
“张石川?你就是丰润县安置流民的张石川?”谢赐履也是一愣,张石川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没想到是个半大孩子,还穿着一身粗布衣服……
“正是下官。”
“呃,原来是张大人,久仰久仰,我乃永平府知府谢赐履。这滦州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锅里,煮的是什么?”谢赐履指了指锅里冒着热气的糊糊问道。
“这个……是军粮。”张石川如实达到。
“军粮?张大人,可是户部的赈济物资已经到了?我的折子批下来了?”谢赐履有些激动。
“呃,您的折子批没批我不知道,但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听到永平发水灾的消息就让我紧急从唐山镇调了粮食过来。”
谢赐履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不符合规矩啊,都是皇上批了折子再由户部安排调军调粮赈济,这皇上没发话户部就动了?
但是听这意思,是从唐山镇调粮?不是通州太平仓的粮?那又哪儿来的军粮?不过这军粮……似乎味道不错。谢赐履光顾的赶路,闻到饭香才感觉有点饿了。
“呵呵,谢大人,先尝尝这军粮?”张石川看着一身褴褛的谢赐履的眼睛都要掉锅里了说道。
“嗯……也好,我也得看看百姓们是否能吃得好。”谢赐履也没客气,接过一个大碗就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很好吃!擦了把嘴谢赐履又问道:“不知张大人此次带来了多少军粮?”
“军粮吗,一万多斤吧。”张石川想了想说道。
“一万多斤……”谢赐履顿时就蔫儿了。这军粮虽然好吃,可是一万多斤只怕不够滦州灾民吃三天的。
“还有麦粉一万石,玉米五万石……”张石川又说道。
“张大人!能不能运到其他三县一些!本官在此替灾民谢过张大人了!”
人生充满了大起大落,但是只要听到有粮食,谢赐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万石,几万石啊!
看着谢赐履对自己深深一恭张石川也吓了一跳,忙住了老头:“大人这是干什么?快别这样,折煞下官了。这些都是雍亲王和十三阿哥的意思,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了。谢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进城吧。”
路上张石川又把自己筹粮的具体情况和批次跟谢赐履大概说了一下,也问了问其他三县的情况。
当得知这老头居然几天内跑了四个县城,再看看他这一身狼藉的官服张石川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真是个好官啊。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其他三县虽然损失大,有谢赐履亲自走了一趟倒不会饿死人了。
还没等进城门,得了信的滦州知州刘源已经迎了出来,将张石川和谢赐履迎进了县衙。
谢赐履和张石川在主位上做了,刘元在下手陪着,刚喝了一口茶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外头有衙役喊道:“大胆!哪儿来的刁民!光天化日居然敢闯县衙!”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哎呀你还敢打人!”
“赶紧让滦州知州滚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得,正主来了!”张石川朝着谢赐履和刘源说了一句,人已经走了出去:“张石川给十三爷请安!”
“哟,琢玉,你也在这呢啊?”十三阿哥看到张石川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张石川朝衙役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退下:“十三爷,您这可够快的啊!我这刚把摊子支起来您这后脚就到了。谢大人,刘大人,这位是当朝十三皇子。十三爷,这位是永平知府谢赐履,这位是滦州知州刘源……”
两人一听这个便服的中年居然是十三皇子也都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微臣给十三阿哥请安。”
“起来吧,本钦差此次奉旨前来永平府……”
还没等十三阿哥说完,谢赐履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谢赐履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是三跪九叩。
张石川没法也只能跟着磕头了心里嘀咕:你来救灾就救灾呗,非得顶着个钦差来,钦差就钦差呗,还不带仪仗,你要是带着仪仗我知道你是钦差早点躲远一点不香吗……
等到众人磕完头十三阿哥说道:“圣躬安,都平身吧。”
“微臣见过十三皇……”谢赐履又要跪。
“得刚才已经跪过了,这次就……”
十三阿哥刚想说这次就省了,可想了想自己还没说是钦差他们就磕头了,说明了是钦差之后那三拜九叩是给皇上的,若是自己在皇上之前,可是逾制了,只能让他们再磕一遍了……
“都免礼把。”十三阿哥一挥手,众人又进了县衙。
这回变成十三阿哥上座,张石川他们三个下手陪着了。
“谢大人,说说吧永平个县受灾情况如何?”
“是!本次永平府迁安、滦州、乐亭、昌黎四县,抚宁、永平卫和山海卫暂时未收到灾情的奏报。受灾四县中以迁安县灾情最为严重,迁安多山地,洪水从山上滚下携带大量泥沙淹没了不少村庄,百姓伤亡惨重……”
十三阿哥和张石川听了都是一皱眉。这是泥石流啊……
“伤亡情况如何?受灾民众多少?”十三阿哥问道。
“回钦差大人,伤亡和损毁房屋田亩还有待统计,只迁安一县受灾也怕有五千户,两万余人,其他几县情况略好些……”
听着谢赐履一口气将其他三县的灾情都详细说了一遍十三阿哥也为之动容:“谢大人难不成亲自把四个县都转了一圈儿?”
“呃,回十三阿哥,这滦州,老夫也是今日才到……”
看着一身泥巴面带疲惫的谢赐履十三阿哥点了点头,又转向滦州知州刘源道:“滦州灾情如何?”
刘源忙站起身来:“回钦差大人的话,滦州比其他三县略好些,又有张大人及时救援,凡是流落到县城周边的灾民都已妥善安置,并未灾民饿死,受灾人口和损毁屋舍也在统计中……”
“嗯,琢玉,你那边如何?”
“回十三爷,唐山镇共筹麦粉一万石玉米五万石红薯两万石和盐、油、酱菜等若干物品。现已经运到滦州面一千石,玉米三千石,其他的将陆续抵达,至于其他州府,还请十三阿哥调配。”
“军粮呢?”十三阿哥问道。
“咳咳,军粮一万三千斤,已经悉数运到滦州了。”
“好,把压缩单兵口粮先给爷来一块儿,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吃饭呢……”
“这个,还请十三阿哥移步,先用一些酒饭吧,您身体要紧……”刘源做了个请的手势。
“吃饭急什么?先把正事儿说了!琢玉,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爷拿压缩军粮去啊!爷可还饿着郭呢!刘大人,拿舆图来!”
不一时,一包压缩军粮端了上来,十三阿哥抓起一块突然一皱眉:“辣酱呢?”
“呃,十三爷,这第一批拉来的都是粮食,没带辣酱啊……”
“好吧好吧。赶紧修书给你那边的人,让他们下次带些过来!那个香辣牛肉酱多拿点!爷一时半会回不去呢……”
“是……”张石川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说正事儿把,哎,你们也吃,别都看着……”十三阿哥说完呲牙咧嘴的咬下来一块嘎嘣嘎嘣的嚼着。
谢赐履和刘源都拿起一块,啃了半天,军粮上连个牙印都没有……
“好!众位大人辛苦了,今晚都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再商议。”足足说了两个时辰十三阿哥伸了个懒腰。
“十三阿哥,请用膳把……”刘源小心翼翼的说道。谢赐履还在城外喝了一碗糊糊呢,他可是什么都没吃。
“也好,琢玉,你带酒来了吗?甘蔗酒?玉米烧也行……”
“爷……我是来……我这就修书让他们下次拉一车过来……”
众人刚要起身,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
“啊,没事儿,应该是仪仗到了,刘大人您费心安排一下吧……”
三人差点栽地上,没听说过这种钦差,自己跑了把仪仗给丢后面了,这都一下午了仪仗才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