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洗脸呗。”赵娥端来一盆热水。
“等等,我画完这个。”张石川拿着一支毛笔别扭的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是什么?”赵娥把盆子放在一旁,看着张石川的杰作:“车轮子?”
“这叫轴承,还真是车轮子上用的,小娥真聪明。”张石川笑道。
吃早饭的功夫,张石川拿着自己的图纸找到赵元化:“赵叔,这东西你能打吗?”
“这是什么?”赵元化把图纸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几回。
“轴承,车轴上可以用。安上之后可以减小摩擦力,让车子跑起来更轻快”
“轴承?”赵元化又看了一回,“这一大一小两个圈圈倒是好打,只是这中间的珠子,也要用铁的?这可不好弄,得先打出大概形状,然后一点一点的磨。若是让这么多珠子都同样大小,可是个功夫活。用铅做珠子行不行?铅软,容易成型,直接把铅烧热了融化,滴进冷水里就是珠子形状。再稍加打磨,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旁的冯树秦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含糊着说道:“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铅不行,太软了。这些珠子一定要硬,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坏了。”张石川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只能一个个的磨了,没有好办法。而且这球也太小了,难磨。”
“这东西有点意思,里面转了外面不转。外面转了里面不转!”冯树秦似乎看明白了。
“试试吧,赵叔,这玩意做出来应该有需求,用在车轴上能省不少力气。”张石川有点不死心,这可是他一晚上画出来的图纸……
“嗯,试试是可以,反正待着没事。”
好长时间没拿铁锤了,赵元化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这边没有碳,还得从新弄个碳炉……”
“赵叔,你搭炉子,我去买炭吧。”
“买点柴自己烧炭不就可以了?”
“赵叔,你还会烧炭?”张石川有些意外的问道。
“废话,那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京城里地方狭小没地方烧,要不还用买炭?”
“自己烧多麻烦!赵叔,咱现在是有钱人,有钱人!记住了哈。”
“成,那你去吧,拿着铁匠铺子的钥匙,去看看遭贼了没有。”
“赵叔!铁匠铺里被你搬的,耗子进去了都要哭着出来,还能遭贼?”
于是,吃完早饭张石川溜溜达达的往外走。
“哥,我也去!”赵娥跟过来笑眯眯的说道。
“不行,你得好好念书!”张石川已经在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秀才,每日来家里给赵娥和冯大牛二牛王虎子上课。
“就一天吗……上学太困了,睡着了先生又要打手板……”赵娥委屈的说道。
“不读书不识字是不行滴!你可别忘了,不读书哥就不让你和我一屋睡了哦!”张石川苦口婆心的说道。
进了外城,张石川先去了煤市桥。前些日子还热闹的煤市桥怎么就没人了呢?几间卖煤的卖炭的都关张了,只有三两家还开着门。
“大爷,怎么都关门了啊?不做买卖了?”张石川来到一家还开着的木炭店门口。
老头嘿嘿一笑:“小伙子,你是不是傻啊?春天了,还有谁家烧炭?等来年冬天咯!”
张石川一拍脑门,确实是自己傻了,天气暖和了,除了像打铁、磨豆腐,卖吃食的,平常百姓家里自然早就不烧炭了。
“我要一车炭,您要是不忙,能不能帮我送一趟,在城外……”
多给了二钱银子之后,告诉他去城西八里庄找赵元化的,老头恍然道:“哦,原来是取灯胡同的赵铁匠啊,多早晚搬到城外去了?我说怎么这会子不见他来买炭。”
搞定了木炭,张石川往菜市口去找王掌柜了。
王麻子刀剪铺还是老样子,不过和上次来不同的是门口供人洗手试用香皂的铜盆不见了,店里也没有了香皂的香味。
王钧正在店里,见张石川来了忙请到里间屋,倒了茶,二人座了,王钧知道张石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贤弟,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我想入股。不过……”
“不过什么?”
“能不能别让我爹掺和进来了?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我也不要一成,只给我五分,五分就行。”
张石川点了点头:“风险分担,不错,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行,王兄,我相信你的才干。不用五分,我还给你一成,好好展示你的才华吧。”
“这……一成真的太多了,况且……况且我爹不舍得这个店铺,说是祖传的,不能拿出来入股。”王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石川这才搞明白,原来他们父子两个以为那一成的股份是要他们连人带店投入进来入股,笑道:“王兄误会了。你们这店当然不能拿来入股,只要你人来就可以了。我不要你们的铺面。”
“这……这我就更不能拿一成了……”
“王兄,你可是个爽快人,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好了好了,先把你爹从这事儿中摘出来吧。你这样,先去一趟大沽,然后建一个皮包公司呃……空壳商号,派遣个可信的人在那守着,如果有船进港了就随便收些什么东西进来。
只做做样子,搬搬箱子就可以了,你明白?然后让王掌柜去找九阿哥说,就说年事已高,想颐养千年了,说这香皂生意直接让他大沽的表亲和九阿哥交接,价格吗……四钱五分一块。每块便宜一点,也不能便宜太多,要不让那位九爷知道你家老头赚了他那么多钱,难免会迁怒于他……”
王钧听了心中大喜,站起来深深作了个揖道:“多谢张掌柜照顾,想的实在是周道……”
“咳咳,别叫掌柜,听起来怪怪的。”
“那……叫东家?”
“……还是叫小川吧。呃,弄好了这些事去八里庄找我,咱的香皂厂……作坊也得做做账了……”
“好的掌柜……小川。”
“得,我走了,王兄忙着吧。”
“已经中午了,用了饭再去吧?”
“不了不了,有点馋小肠李的卤煮了,我去吃那个。”说罢出门晃晃悠悠的往大栅栏去了。
刚走到李纱帽胡同,却见胡同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看热闹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张石川自然也不例外,好在个子小,三两下钻进了人群。
原来墙根底下斜躺着一个人,脸上、身上、尤其是腿上都是血迹,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
“握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居然有这等事?”张石川吃了一惊,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救人哪!怎么都这么看着?”可是他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的时候,他们都很默契的避开了张石川的目光。他无奈只好试图自己搬,个子太小,搬不动。
“小伙子,别多管闲事,官府都不管,你何必呢。”一个老头劝道。
“官府不管?”张石川一愣。
那也不行啊……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谁帮我把人搬到取灯胡同,我给一两银子!”
“我来!”沉默了一会儿,有个汉子挤出人群,从张石川手里抄过了银子,似乎是怕血沾污了衣服,赤膊扛起昏迷男子跟着张石川回到了取灯胡同铁匠铺。
张石川又掏出一两银子:“再帮我找个跌打大夫来,找来了这一两银子也是你的。”
“得勒。”汉子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果然领来了一个大夫,又得了一两银子去了。
大夫见那人血迹都是从里面渗出来的,用剪刀剪开了男子上下衣物,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石川问道。
“这人是……是个公公。”
张石川一看,果然,下面没了~“管他公公不公公的,先救人。”
头脸上的伤倒是不重,主要是后背屁股和腿,皮开肉绽,都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了,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伤口黑紫黑紫的。
大夫接了骨,用木板固定伤了,又处理完了伤口说道:“骨头接上了,可是这伤不是新打的,怕是已经有三两日了,许多伤处已经有了红溃,只怕是凶多吉少啊……这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他的造化了。我开一剂药,若吃得下就让他吃吃看。”
张石川谢过大夫,结了诊金,拿着方子去抓药了。也没心情吃什么卤煮了,胡乱吃了一口,买了药让药店伙计代为煎好了,提着瓦罐回到铁匠铺。
那小太监依旧昏迷不醒,张石川撬开他的嘴,想灌点药进去,却是流出来了大半。
今天是出不了城了。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为什么这事儿官府不管?这人真的是个太监?怎么流落到这般地步?张石川想着,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哥!哥!”
张石川被吵醒,天色已经大亮了。
“小娥,你怎么来了?”张石川打开门揉了揉眼睛。
“担心你呗!一晚上没回去,我一猜你就在这呢。”
“就你自己来的?这一大早,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
“我给爹留了条子,没事儿的!”
“哟,你还会写条子了?怎么写的?”张石川也有点吃惊,她才上了几天学?
“这样!”赵娥用手指在张石川胸口划了起来先写了一个娥,然后画了个箭头,又写了个川字。
张石川噗嗤笑了出来:“难为你能想得出来。”
“那是,小娥多聪明啊。哥,你怎么没回去?什么事儿耽搁了?”
张石川让她进了屋,指了指炕上仍在昏迷的小太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赵娥吓了一跳,看了看说道:“哥,他……他不会死在这吧,要是死在这……这屋子往后我可不敢住了,哥,他脑门上好多汗啊,是不是你给他盖被子太厚了?”
张石川一看,可不是吗,躺在炕上的太监满头大汗,牙齿还有点战栗,拿手一摸,烫手……掀开被角,腿上的伤口又红又肿……
这特么是发炎了吧?不会是感染了吧?握草,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可是没治啊!
“小娥,你去看看屋里还有烧酒吗?”小娥哦了一声往厨房去了。酒精能消毒,但是发炎管用吗……
正想着,听见小娥哎呀的叫了一声。张石川忙三两步冲过去:“怎么了?”
“搬家的时候忘了,这里还有半锅粥呢,你看看,都发毛了。”
张石川长出一口气,轻轻在赵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快去给哥买烧酒,还是要最烈的……额,顺便你吃个早饭,也给我带碗豆汁儿回来。”
等着的这会儿,张石川先给伤者灌了点水进去,然后用清水把他的身子擦了一遍,把昨天大夫敷的草药都给抹掉了,这才看得清,那些伤口有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冒黄水了。红溃、红溃原来是伤口发炎了。难怪大夫说凶多吉少。
等到烧酒买回来,先用一块布沾了给他擦擦头降温,然后一狠心也不管管不管用,开始用烧酒冲洗伤口。想必酒精刺激伤口应该是很疼,伤者扭动了几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呻吟。
忙活了一天,也没见好转,张石川有点想放弃了。
“小娥你今天别出城了,我没法去送你,你自己出城走那么远我可不放心。”
“我不回去哥,我在这陪着你。嘿嘿,我知道哥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