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茫茫,四月的清风吹过,卷起河面上的阵阵波浪。
茫茫的芦苇荡摭盖住了河岸边大片的土地,也摭掩了无数隐藏其中的身影。红霞满天,曰落黄昏,本就浑浊的河面上,被夕阳照耀,如同洒上了万点金鏻,点点耀眼。
一条轻舟在芦苇荡中慢慢的穿行,舟上十名士卒全都穿着轻甲,披着绿色的披风,腰间挂着横刀,手中端着弩机。他们低头弯腰,没有说话聊天,只是以五人一班,轮流无声的划着船浆,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不远处的芦苇荡中惊起一群水鸟,间中隐约传来许多异样的声响。船头的一名士卒凝视观望,沉声轻呼道,“准备战斗,对面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对面的芦苇荡一下子被撞了开来。只见一条渔船突然从中冲出,船头上还站着十余名手中提着刀的壮汉。
“狗娘养的,是魏军探子,弟兄们上!”船头的绿披风大喊道。
一场惨烈的短兵交接开始,两条船迅速的靠在了一起,弓箭互射,跳帮接舷近战。刀兵相加,金铁相鸣。刀光闪亮,剑光灼灼,诅咒声,喝骂声接连响起。
战斗惨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战斗就已经分出了结果。
绿披风一边十人中重伤一人,轻伤三个。而那群渔夫打扮的壮汉,却是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其余七个人人带伤,俱被俘虏。殷红的鲜血洒满两条船上,连河面也被鲜血染红一大片。
“伙长,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名绿披风将一个木盒递到为首的那人手中。
那伙长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封书信。识字的伙长匆匆一观,立即面色凝重,“这些人是李密派往邺城的信使,是去向魏刀儿求援的。此关重大,我们马上回大营向陈王禀报。”
金堤关将军府内,陈克复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也顺带着做为对杨倓、杨侗等人的接见宴。
不过大多数将领们可以高兴的庆功,陈克复却没有这个时间。他留下了陈雷陪着黄君汉、邴元真、杨倓等人,自己却与李靖、罗艺等人在后面书房中会议。
陈克复将黄河上巡逻的侦察营送回的缴获魏军信使书信扔在桌上,轻笑着道,“李密这个时候到是没有忘记他的盟友,不过你们觉得魏刀儿会派兵来援吗?”
罗艺摇头道,“魏刀儿只是个马贼出身,没有什么眼光。虽然与王须拔那个死鬼比起来,他似乎更聪明一点。可是他的聪明好像只是用来内讧火并,并没有看到太多长远处。其实之前我们给了他们很多机会,之前我们忙着出兵渡江都、淮北、山东,忙着巩固淮泗一带。同时咱们的东面河东也不安宁,我们也不得不被掣肘许多。甚至之前还有各地世族豪强的大内乱,这使的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全力收拾他们。这可都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但凡抓住一些,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地步。”
闻言诸人都笑了起来,事实也确实差不多如此。自他们进入河北以来,先是跟高士达、窦建德等人开战,后来又南下山东、淮北、接着又牵入河东乱局,再就是各地世族叛乱,又兼之出现粮荒,可谓是河北军最艰难的一断时间。
可惜这么好的时间,王须拔、魏刀儿那伙人先是忙着在邺城建都开国称帝,接着又忙着内讧火并。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虽然陈克复等人并不觉得他们抓住机会,就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他们错过了唯一的一丝机会。眼下河北军拿下了河南六郡,占领了虎牢。李密之败已经近在眼前,李密一败,困在河北西南部的魏刀儿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困都困死他们。
“其实他们来援对我们更好。”李靖道,“殿下,魏刀儿自火并了王须拔之后,一直忙着清洗王须拔的势力,另一方面也忙着修建城池,加固要塞。魏刀儿一直在秣兵历马,他的目标是打算趁河东混乱之机,出太行,夺取上党,然后据上党的地利,从南争夺河东南部,从北争夺太原中部,进而依托太行,连结河北河东,最后和我们抗衡。这个计划可以说很有战略眼光,是他们如今的最好出路。”
对燕国来说,再困坐于河北西南部就是他们的死期,虽然他们依托着黄河、漳水的地利,又依靠着邯郸、襄国、邺城、魏城等城池做为要塞,进行防御,但是对于无坚不摧的河北军来说,这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河北、山东全是陈克复的地盘,而河南又是李密的势力,这两边哪一边都比燕国强。
所以一直以来,燕国唯一的出路也就是河东。过去河东有李渊,王须拔、魏刀儿无力西进。但是如今的河东早成混乱之势,上党、太原两个关健处,正是还由李家守着。这正是燕国最后的机会,向西争夺河东。
“如果魏刀儿全力向西,而把河北的老巢经营成乌龟阵,咱们一个个打过去,确实很麻烦。魏赵等郡不是我们刚刚扫平的河南六郡,这些地方有地利山河之险,又有坚城要塞为阻,咱们现在得全力对付李密,而且河东的局势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咱们必须得尽快出兵河东,要不然,河东就有可能失势。咱们没有时间和魏刀儿对峙,也不能让魏刀儿攻入河东。”陈克复摇头道。
“殿下说的正是。”李靖笑道,“殿下,李密的这封信我看正是咱们的机会。魏刀儿要是真全力向河东,咱们还不好对付。但是如果魏刀儿来援河南,咱们却正好来个围城打援。以野战歼灭魏刀儿生力兵马,魏刀儿的燕国,乃是如今仅存的两路农民军之一。虽然魏刀儿弄了几十万农民军,可这些人不过是些斩木为兵的乌合之众。只要破了其主力,则必然溃败,一朝可复伪燕国各郡。”
“怕就怕魏刀儿不肯全力来援李密,而是趁我们与李密大战往攻河东。”坐着罗艺身边的罗成出言道。
“我们逼他们来!”李靖沉声道。
李靖指着地图道,“我们在河东已经经营许久,眼下差不多已经是摘果子的时候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都已经死了,如今李家残余势力还在坚守着太原与上党两城。之前有殿下的命令,王仁恭元帅在河东一直放任刘武周、梁师都等人与李家相拼,暗中却一直在发展我们的势力。如今王元帅手中虽然明面上依然还只有五千兵马,但实际上,暗中却还有大约近两万零散潜入河东的小部队。大部份潜伏在太行山、及北面草原边境一带。而且特勤司一直以来也在全力发展河东势力,如今河东的许多城池都有我们的人马,关健时候可用。”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让王仁恭元帅集结河东兵马,收复河东?”陈克复有些犹豫,要收复河东并不太难,关健是他没有太多兵力再去守住河东。凭着王仁恭手上的那两万五千人马,及特勤司在河东的渗透,他相信可以打刘武周等各地方豪强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将河东各重镇夺取。
但是拿下河东各城后,如何防守却是个问题,只靠两万来人是守不住的。而河北军虽然兵马不少,可实际上正规军却也只有三十来万,其中还有很多的各族联军。
如今金堤关下就集结了十万河北军,在洛口还有三万五。连绵的战事,让陈克复把辽东辽西之地的兵马差不多都抽调到了河北、山东。如果要再抽调兵力入河东,那最少也得三万以上,才能对河东保持优势。
但如此一来,不但辽东辽西大后方防守空虚,就是河北山东的防守都会十分的空虚。兵马尽皆集于河南和河东,万一战事不利,出现点意外情况,那可就是大麻烦了。特别是辽东可还有诸多部族王国,这些年陈克复凭借着强大的实力震慑他们,凭着巨大的利益拉拢他们跟着自己。可一旦河北军如果遭遇重创,那时他不但要遭受外部各方豪强的压力,还得面临大后方的威胁。
战争有时就是赌博,可如今家业越大,陈克复就越有些缩手缩脚。
“不!”陈克复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眼下夺取河东是有利时机,但却等于将河北彻底拖入河东战场。中原的战场正处于决战时刻,此时再在东面开辟一个大战场,这不单单是兵力的问题,还有后勤等各方面的问题,甚至得将河本置于一个内部、后方空虚的不利处置。等于将河北的这根弦崩到最极致,一旦出现点意外情况,那么反弹的后果也将是最严重的。
“我想好了,马上传令给王仁恭元帅,让他召集河东刘武周等各部,向上党一带集结兵马,做出准备阻击魏刀儿入河东的准备。再让他暗中调先前入河东的两万兵马分批入太原、上党两城,协助李家防守。在我们决出中原战场的胜利之前,让他持续稳住河东的局势。”
“上党的滏口陉直通邯郸,如此一来,暂时可断魏刀儿西进打算。依我之见,咱们可在汲郡黎阳预设战场,在黎阳童山一带与魏刀儿决战。先与魏刀速战速决,然后再大军南下与李密决战,最后出兵河东。如此北方可定。”罗艺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中原战场才是眼下最要坚的事情,河东河北还大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挥师西进,移兵洛口,趁李密还困在洛口之时,马上将其击败,决不给他翻身的机会,以免夜长梦多。我已经决定,今夜立即出兵,由罗艺将军领兵五万分守虎牢、金堤、黎阳三镇,阻击魏刀儿南下之兵。本王与李靖元帅率五万兵马立即赶赴洛口,与李密决战!”
决战,往往代表着一战定胜负。这样的大战虽然多数以强势的一方获胜。但也因为战场上的许多不定因素,最后会出现以少胜多的情况。
对于决战双方来说,决战有时都是有利有弊。
不过对于陈克复来说,如今他家大业大,决战这种在古代往往最不确定的战争,其实对他是弊大于利的。以他的实力,特别是如今他们拥有河北山东淮北、辽东辽西、还有河南一部,甚至还有岭南、河东这些表面上依附于他的势力。他可以说有着最丰富的资源,只要步步为营,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只要一场场的小胜利,最后他就能累积成最后的赢家。但是决战不一样,一个不小心,弄不好就会有失败的风险。而决战失败不同于普通战事的失败。
三国时代,袁绍占四州之地,地盘可以说和陈克复现在的形势差不多,对在河南一带的曹艹有着巨大的优势。结果官渡决战,袁绍几十万人马,却败于曹艹几万人马,袁绍势力随后一败再败,彻底灭于曹艹之手。
东晋淝水之战,符坚大军号称投鞭断流,可却一战败于谢安的八万兵马,至此打开前秦覆灭的开端。
陈克复不想与李密决战,但河南的局势却又在逼着他与李密决战。对于陈克复来说,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一举歼灭李密的大好时机。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
深思熟虑之后,陈克复还是决定抓住这次机会。不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还是打算带五万兵马赶去洛口。一来如此可以留下五万兵马分守刚刚打下的河南六郡,稳固战场后方。二来也为了避免战场出现意外,而至无兵可挡,无路可退。有了虎牢金堤这第道防线,万一战场不利他也能马上退回来。
而且兵贵神速,兵马越多,行军调动也就越慢。况且,洛口已经有十三万兵马,他再带五万人参战,不论是兵马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远超李密。再多的兵,那就已经是添油战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