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你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除了这五个工程监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疑点。”林奇补充着:“也就是说不通的地方。”
“要说说不通的地方,那就是媒体的反应速度了,事发不到一个小时,整个秦岭报社和各大网络媒体,就已经将出事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拍照的,堵人的,简直比打仗还要命。半天以后,就连省电视台的采访车,都出现在了市区境内,毫无疑问的是,这起责任事故,第二天就被曝光,而且是那种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就连佳美总部,都遭到了记者们前所未有的围攻。”
“公关部是干什么吃的?”林奇皱眉。
“别提了,这事儿人家公关部还真背不了锅,毕竟死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三十多个人,这些人光抚恤金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女人摇着头,不知道是在哀叹老天爷的残忍,还是那三十几条人命的不幸,连续几天的噩梦,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颓废。
“那现在,媒体是什么态度?”林奇问。
“我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刚开始那么夸张,但还是有人在追着咬,我甚至怀疑,那帮遇难者的家属里,肯定有故意煽风点火的内鬼。”一向对阴谋论嗤之以鼻的陈芳,现在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路人转粉,因为这件事从头至尾,确实存在着很多猫腻。
“芳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混杂其中,想通过舆论导向,对佳美的品牌进行连续打击?”
“就是这个意思,佳美做的是高端品牌,生意又铺的这么大,正所谓树大招风,要是不招人红眼就有鬼了。”
“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或者换一种方式,如果佳美垮了,对谁最有利?”林奇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从短期收益上看,肯定是同期的房地产商,毕竟佳美景园前期的广告投入很大,而且佳美的主要客户群体,就是高收入的白领金领,以及一些中产阶级。现在佳美景园倒了,但是买房子的人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呀。”
听着陈芳的分析,林奇频频点头:“政府方面的反应呢?”
“政府和银行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所以我们现在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陈芳苦笑着,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佳美最缺什么?”
“资金。”
“缺多少?”
“如果是填窟窿的话,五个亿就差不多了,但要想全盘救活,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再翻上好几倍。”陈芳说完,破罐破摔:“说这些都没意义,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人会借钱给佳美,银行更不是慈善机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董事长手里持有的股票凭证,怕是已经变成废纸了,等到摘牌以后,整个佳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要想做起来,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有这么严重?”对于公司运作一窍不通的林奇,明显大吃了一惊。
“要是没这么严重,哪儿来那么多跳楼的。”陈芳揉着愁云密布的额头,发出了一声悲悯的哀叹。
身为佳美的创始人之一,她对佳美的感情,根本不亚于陆雨辰。
“兄弟,时间快到了,捡重要的说。”看门的警察敲了敲窗子,对于看守所来说,这已经算破例了。
“好吧,芳姐,最后一个问题。”林奇停顿了片刻,神情严谨:“你觉得,我算是一个好人吗?”
“你?”陈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奇这最后一个问题,竟然会问得如此狗血。
她歪着头想了想,刚要给出答案,却被林奇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噎了回去,后者一起身,笑着:“你放心吧芳姐,只要有我在,佳美就不会倒,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让我媳妇和我丈母娘两代人的梦想因此而破灭。”
“但愿如此吧。”女人有点哑然,却又不得不抱住这最后仅剩的希望,不光是为了公司,也为了能替她自己洗清不白之冤。
从看守所里退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夏妮正一个人蹲在湿漉漉的马路边,瞅着脚下一片塌陷在泥泞中的野花。
多么娇嫩的花啊,却躲不过风吹雨打。
林奇慢慢走过去,没有言语,同样像小孩似的蹲下去,伸手掐起一朵来,芳香已不在,更多的是泥土的气味。
“聊得怎么样?”夏妮反而起了身,居高临下,见林奇不说话,抬起玲珑小脚,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下,笑骂着:“都多大了还玩泥巴,起来。”
林奇根本没搭理她,只是撅起屁股往一旁挪了挪,手指继续在那些残花的尸体中扒拉,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贝似的。
“到底怎么了嘛?”看着林奇黯然神伤的样子,一向脾气暴躁的夏妮,口吻反而轻柔起来。她看到林奇蜷缩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个样子过,在她的心目中,林奇可一直都是以流氓形象示众的。
“你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林奇开了口,脑子里一团乱麻。
“哟哟哟,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变得这么娘,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爷们儿嘛,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夏妮偷笑之余,觉得林奇现在的样子,其实还蛮好玩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弟弟。
“你就笑吧你。”林奇回头瞥了她一眼,不过也就是一瞥,不敢有更多的眼神接触。
“我笑怎么了,难道我不笑,还得陪着你哭哇?”夏妮说着,又是噗嗤一声,听得林奇恼火无比,却又无力反驳,只能埋着头怄气。
“行啦行啦,跟我回去吧,别在这里傻蹲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呢。”夏妮说着,伸手去拉林奇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说:“林奇,你知道刚才那一下,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我感觉我拎起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扶不起来的烂泥巴,现在你这团烂泥巴既然站在了这里,说明你心里头那幢楼还没有倒。干啥呀,有啥大不了的事儿,至于让你这样垂头丧气吗?”夏妮看着她,一脸的埋怨。
“你不懂。”
“切,少在姐姐面前装,不就是你媳妇那点儿破事吗?你把它解决了不就行了?”
“解决?你说的倒轻巧,我巴巴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到底该从哪儿入手。”林奇绷着一张脸,惨笑道:“人最害怕的,就是看不见的对手。”
“你在是在向我示弱?”夏妮感到很惊讶,按理说凭林奇的性格,害怕这个词汇,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我这是在求你帮我。”林奇改正了她的措辞,的确,这种需要大力排查的重活,凭他一个人的努力,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
“噗……”虎妞的毫无预兆笑了,在林奇面前笑得花枝乱颤,在这雨过天晴的马路边上,笑得摇曳婀娜。
“笑什么?”
“没笑什么呀,觉得好笑就笑了呗。”夏妮一抿粉唇:“我只是有点惊讶,堂堂的林大高手,有一天也会求到我这个小女子的头上。”
“别废话,帮不帮?”林奇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想直接把她摁到车厢里,强制性地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求人帮忙还这么凶巴巴的,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再说了,帮的还是你媳妇,我跟她又不熟。”夏妮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旧社会地主婆和长工讨价还价的嘴脸,可心里却已经笑翻了天。
“不帮拉倒,以后别说认识我。”林奇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喂喂。”自知玩笑过火的虎妞,赶紧小碎步跟了上去,直接拦在林奇身前,娇嗔道:“你个臭林奇,玩笑都开不起?一点大男人的心胸都没有。”
“你还有完没完?”林奇看着她,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如果放在平时,夏妮早就撸胳膊挽袖子跟他对打一通了,可现在,她却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伸出常年握枪的手,在林奇的脸上捏了捏,笑吟吟道:”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还不行嘛,虎妞保证,帮朋友一定会帮到底。”
这次换做林奇笑场了,因为夏妮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承认自己的外号。
对于夏妮来说,林奇不仅是良师益友,更是可遇不可求的蓝颜知己。有时候她虽然很讨厌这个满嘴荤话的臭男人,但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大部分却都是拜他所赐。所以在林奇有困难的时候,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就算林奇没有提出来,她也会身体力行地去帮助他,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他深爱着的那个女人。真正的朋友,从来都不计较得失。
驱车回到市局刑警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得知林奇到来的梁天,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接待对于他来说最为珍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