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回关内的决定到底被在宴会上定了下来。
虽然没有取得到意料中大破卑路斯的胜利,不过连续几个月的军事行动下,闽国附近中亚原住民塞种人以及阿兰人扛不住打击,大批的归附到了闽国麾下,以南下河中的葛逻禄人作为核心,一个闽国撑起的势力圈儿倒是大体上形成。
有这么一群家伙在塞外,两三年之内,闽国呼罗珊领土北方是不渝再有中亚游牧民族骚扰了。
毕竟是自己等大臣被说服,闽王才雄心勃勃聚集二十万大军想要大干一场,结果出兵意料不足,列位宰相同样面色无光。
在宰相们搬救兵下,从西方防线赶过来王玄策吃完一顿酒宴就知趣的匆匆又赶了回去,他来是因为他在闽*中的老资历,最早的行军长史,只有他才能劝动闽王及早撤兵。
至于走的这么匆忙,也有王玄策的考虑,最早他是主张向西用兵的,如今北方的战争打的不温不火,那点儿斩获还不如军费花销的多。这种情况下他再在闽王面前天天晃悠,不就明显提醒李捷,嘿,你个二货,早听我的多好?这下傻眼了吧?
臣子在君王面前炫耀,可绝对的取死之道。目前闽国疆域逐渐有稳固下来的驱使,按照历史上的大走向,这个时候可是王朝转向内斗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也是君王卸磨杀驴杀功臣的时候,他王玄策可不希望成为闽国开国大案第一个牺牲品。
生怕李捷看着自己觉得恶心,接风宴一借宿,王玄策就借口西部边防匆匆离开了兴都库什,浑然不知道这会他多心了,这会儿李捷根本没有心思跟他计较,比他还要恶心李捷的事情如今正被李捷抓在手心里。
那串十字架。
虽然提倡着信仰自由,实际上,闽国还是以儒教为主,儒家不崇拜神,主张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偶尔涉猎也不过是儒生清闲之时的消遣,结果他李捷的儿子,闽王的长子,在李捷一个没顾及到竟然接受了前来闽国访问的教皇尤金一世的忽悠,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
还好李让是以私人身份,不然的话,以他王长子的敏感身份绝对会在闽国境内引起骚动的,到时候其他各教派也都会陷入不安,而且对于后世欧洲教廷与君王之间的龌蹉权力斗争李捷可是知道的太多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帝国落得跟法国,神圣罗马帝国那样受制于教廷。
正好今天李让遗落的银十字架勾起了李捷的心事,战事如今也算告一段落,等到薛仁贵与完颜阿骨打的大军一回来,闽军就可以徐徐退回关内,李捷也有功夫与李让好好谈一谈将来了。
天空再次飘起了渺渺雪花,弄得本来就迟暮的天儿更是雾蒙蒙的,就算禁军的偏房也是冷的让人缩手缩脚,几个禁军步卒一面跺着脚取暖,一面咒骂着这鬼天气,这功夫,朦胧的雪中,一个身影恍惚的在雪幕中露了出来。
“没到下职就擅离职守,你们不想要脑袋了吗?”
想都没想,负责考勤的禁军都尉没好气的就怒吼了过去,但片刻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那个瘦长身影背后,又冒出来个又高又壮的硕大身影,对于禁军们来说,可太熟悉了。
略带哆嗦,禁军都尉单膝叩拜了下去,结巴的拜见道,仅仅片刻,看见禁军头领赞婆又是跟在那瘦高人影身后,一个可怕的可能冒上禁军都尉心头,他就带着绝望又是干巴巴拜倒。
“拜,拜见闽王。”
“末将言语不端,还请闽王……”
没等那禁军都尉说完,李捷已经不耐烦的一笔画手道:“孤找李让。”
谁知道这句话却让这都尉更加磕巴的趴伏在地,寒冬腊月却是满头冷汗,支吾的回答道:“回禀陛下,李,李校尉下午时候就请假走了,好,好像是去拜见安娜公主。”
“安娜?”
听到这个名字李捷又是禁不住郁闷的咧了咧嘴,宫里最不让李捷放心的也就是这妞了,她把李让拐带去,绝对没什么好事儿。
心里存了个心事,李捷干脆没和那个战战兢兢的都尉继续纠缠,领着赞婆转身就往后宫走去,可怜哆哆嗦嗦的禁军都尉走了半天都没敢站起来,还在心头揣测着刚刚究竟有没有说错话,闽王会不满意吗?
安娜的丽宫之前,透过窗户,倒是看到这妞缩的像个小鹌鹑一样裹在被里坐在暖榻上,一个年轻军官坐在远远的床下,两人不知道谈论些什么,这一副正常的模样倒是让李捷微微放心下来。
一面想和令他不省心的儿子还有精灵古怪的妞儿谈,李捷歪着脑袋就对宫门口的宦官比划了下脑袋,后者亦是知趣的率先进了宫殿内,扬着尖锐的声音就吼了起来。
“闽王驾到,安娜公主速速接……,啊?”
一句话没说完,那太监竟然惊诧的叫了起来,心头一紧,李捷也是赶忙快步两步赶了上去,里面的情景禁不住让李捷又气又怒又无奈。
目瞪口呆的宦官身前,丽宫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如同遭了小偷一般,首饰衣服丢了一地,暖榻上卷着的不过一团被,地上坐的也不过一副盔甲,整个一个空城计。
“安娜呢?”
“小,小人实在是不知道。”
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那个倒霉的宦官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着,听的李捷又是烦躁了几分,干脆怒气冲冲挥起了衣袖,暴跳如雷的嚷着。
“还不快去找!”
闽王一怒,小小的新晋城行宫顿时乱了套,一群群禁军宫女儿四处奔走的犹如无头苍蝇,到处喊着安娜的名字,新下的小雪都被踩踏的一片稀烂。
“陛,陛下,安娜说她困了,想要小睡一会,我,我们姐妹就出去了。”
两个小丫头在李捷的震怒下亦是瑟瑟发抖,丽安几乎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全靠胡茜儿磕磕巴巴的叙述着,看到自己一对小老婆惊吓的小手紧紧捏着裙角,畏惧的模样,李捷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声音放的柔和了些。
“不关你们的事,回去好好休息吧。”
瑟瑟发抖的走到门口,胡茜儿还是忍不住哆嗦的回过头,小心翼翼的问着:“陛下,那,安娜……”
“放心好了,孤会把她找回来。”
一前一后,看着两个小妮子走远,勉强保持平静的李捷忽然咬牙切齿的抓起了桌子上的青花瓷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暴跳如雷的嘶吼着。
“安娜!!!”
曾经的拜占庭共治皇帝身份对于闽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东罗马,女人也有继承权,只要有安娜一天,李捷干涉起拜占庭内政来就是理直气壮,如果安娜要是生下男性继承人,对于君士坦丁四世的皇位挑战将会更加有力。
不光是安娜,随着她消失的还有王长子李让,别看李捷将他发配到了呼罗珊,绝大部分时间,这个长子依旧处于李捷视线之下,一旦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绝对会引起闽国的权利层震动。
也难怪李捷暴怒如斯了,一反常态的砸了半天东西,李捷火冒三丈的出了门,几乎是沙哑着嗓子,阴沉的命令道。
“来人,集结全部骑兵,撒出去,找!”
“喏!”
不知道多少声应答中,数不清的闽国信使纷乱的出了宫门,新晋城的前城,市井中,军营中,正在酒肆里酣眠的军官被叫起,一切假期被取消,纷乱的关宁铁骑被归拢到军队中,一个个闽*官挨家挨户的又把葛逻禄人以及其他附属牧民叫醒,将两张人头肖像丢在他们面前。
夜色越来越黑,无数打着火把的骑兵犹如一张大网那样撒了出去,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就宛如一片星光那般,扶着冰凉的城跺,李捷的一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满是愠怒的注视着远方。
新晋城三十里之外,一行全都骑着白马的骑兵亦是在冰天雪地中急促的奔行着。
安娜的政权破灭后,从拜占庭过来投奔她的贵族骑士依旧有不少,加上她的长袖善贾,不少不得志的外族贵族投靠到她身边的也不少,所以哪怕在闽国,安娜也不是一点势力都没有,如今这位不靠谱的公主开溜,这些势力正好排上了用场。
一行三十多人,清一色的白斗篷,白马,奔驰在冰雪交加的中亚草原上,就宛若雪夜中的白狐那样。
差不多有三个月孕期,安娜依旧咬着牙,骑着马奔驰在骑队最前列。
别看安娜平时嘻嘻哈哈的不靠谱,这位拜占庭女人继承了传承至希腊与罗马,女人的强悍与野心,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悍然站出来争夺皇位,要用自己的政治抱负为拜占庭换一番天地。
要让她像胡茜儿与丽安一样小鸟依人的在后宫依靠李捷一辈子,还真不如杀了她一般难受,尤其这次北伐虽然是李捷的授意,同样包含了她的政治理念,既然闽国的方法行不通,就用罗马的方法吧!公主大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博得功勋让李捷改变主意的机会。
马蹄隆隆中,忽然身后的瞭望骑士用希腊语尖锐的叫嚷起来,旋即整个骑队整齐划一的停下了脚步,迅速趴伏在了寒冷的冰雪中,连马都被压倒,冰雪与白色斗篷掩盖了一切痕迹。
就在距离安娜的骑队一百米距离之内,一支闽国骑兵险险的从边沿擦了过去。
危险一过,拉丁骑士们慌忙的搀扶起他们的公主,安娜身旁,一张年轻秀气的脸亦是在冰雪中抬起,不是李让还是哪个?
习惯性抓向胸口的十字架,李让的手却抓了个空,忐忑不安下,李让又是呵着白气扭过了头。
“安娜姨娘,我们这么做,真的行吗?父王绝对会很生气的。”
“你想让你父王刮目相看吗?你想让你兄弟一辈子比下去你吗?”
一面在骑士的帮助下艰难的跨上马,安娜一面扭头尖锐的反问道,两个问题,却是宛若从李让眼中勾起一团熊熊火焰。
片刻后,三十余骑雪白骑士,再一次迎着西北风践踏起漫天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