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仆妇都是李夫人离家时,专为了出远门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身体健硕,从金陵到京城的一路上抬箱笼,搬二小姐的细软妆奁,给太太守夜看护,甚至威吓个把宵小都不在话下。
这时一起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思归还真拿她们没办法,又不好真下重手去打,只得不停往后躲,高声喝道,“喂喂,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几个女子就敢动手抓人!”指着前面几人,“你……你……还有你……别过来阿!再过来我可要大叫了……”
这话嚷嚷完,自己都有点脸红,亏得有两个陛下的侍卫闻声赶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待看明白是莫提督被几个健妇拉手抓臂的纠缠住,便不等思归多说,当即上前吆喝着拉开,“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女人是干什么呢!!放开!放开!”
葛家二小姐葛滟芊自见到思归后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直到这时才惊呼出来,“我的天!”拉住李夫人的袖子,“娘,她,她真的是思归阿!嫂子怎——怎么会在这儿?还打扮成这样!!”
思归擦把汗,硬着头皮装没听见,小心往两个侍卫身后站站,确定那几个仆妇没法再一下子扑过来抓自己了,这才说道,“误会,误会,大概是认错人了。”
李夫人怒道,“你还敢装!莫思归,你一个妇道人家,穿成这样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眼看着思归还有帮手,几乎要怀疑她当初忽然莫名消失就是和人私奔来了京城。
李夫人一直是极有修养的大户人家的贵妇人,这时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我不管之前是怎么回事,既然被我遇上了,就不能容你这样继续在外招摇,败坏我葛家门楣,你这就老实跟我回去说说清楚,该怎么处置要请老太太与老爷来定夺!”
那两个侍卫听得莫名其妙,也觉得对方是认错了,因在京城中一不小心就能碰到几个达官显贵的家眷,因此并不随意出口伤人,只粗声道,“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下回看看清楚再说话。”
李夫人气愤之下也把思归刚才那套说辞拿了出来,“这里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她一个妇人离家私逃,我要带她回去,你们凭什么拦着?!”
两个侍卫这下更能确定李夫人这是认错人了,皱眉对李夫人道,“你乱说什么!”
思归觉得需要速战速决了,再纠缠下去定会麻烦多多,正色转向李夫人身边的杜若兰,“我记得你是杜牟之的妹妹,咱们在鹿韭诗会上见过,麻烦杜小姐帮我做个见证,告诉这位夫人我并不是她说的那个人。”
思归匆忙间给自己找的这个证人是没错,只不过她忘记了在鹿韭诗会上曾经狠狠得罪过杜若兰,而杜若兰心胸狭隘,一直对她记恨在心,并且也一直对她的身份十分怀疑,这时当然不肯出头替思归作证。
眨着眼睛做无知惊诧状,“你在说什么阿?我怎么会在鹿韭诗会上见过你?”看看李夫人,又垂下眼帘,轻声道,“原来你真的是表哥的……”脸上神情有点惶恐,其实心里暗暗得意,心想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被姨妈派人揪了回去,就让你好好出出丑!
思归察觉不对,立刻自己接上,“我是你表哥葛俊卿的内弟莫思远!”对李夫人道,“夫人大概是将我错认成我的姐姐了,俊卿兄和牟之兄两人都曾说过我和家姐生得十分相似。”
李夫人此时哪里肯信她,思归在葛府的那段时间经常和李夫人近距离相处,李夫人对她的熟悉程度只怕比葛俊卿都不差,如今面对面说了这半天早就已经确认无误,对面这人就是她那个忽然消失不见了的儿媳妇。
媳妇私逃出家这种事,别说大户人家了,就是小门小户也万万丢不起这个脸,李夫人不欲再外继续纠缠,只想赶快把她弄回去,将事情禀告给老太太和老爷,自家赶紧悄悄处置。
于是对几个仆妇一沉脸,“没用的东西!赶紧带上她回去了!”
那两个拦在思归身前的侍卫看着实在新鲜,暗道这是哪一家的家眷?也太会惹事了吧!他们身后挡着的这位莫提督可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物,自从上月武毅营的人以风驰电掣之势查抄了刑部胡尚书家并将胡尚书锁拿查办之后,朝野震动,连朝中几位资格最老的阁老侯爷见到莫提督都恨不得绕路走,你个妇道人家还敢揪住他不放,硬说人家是女人!
两个侍卫想着都暗自摇头,几乎能预见到面前这蛮横夫人家那位老爷今后要面对的可悲境遇!
莫提督还兼着中常侍的职务呢,中常侍是什么,那是宦官阿!所有人都知道宦官因为身上缺了那么一个很重要部件,所以会有些像女人,但所有人都不会当着宦官的面提这种事,特别是当着一个位高权重宦官的面,他像女人这种话那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的,哪怕他真的很像呢,这种想法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对面这位夫人可好,不但嚷嚷出来,还直接就把人认作是女人了,这不是当着宦官的面揭他的短处,戳他的痛脚吗?
莫提督过后能饶得了她家老爷才怪!
几个仆妇被李夫人催逼不过,只得又上前想要扭住思归,但两个高高大大的侍卫拦在前面,挡住她们不过是抬抬胳膊的事儿,几人蜻蜓撼铁柱般,根本推不动那两个侍卫。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这成何体统,都住手!”
两名侍卫立刻停下手。
苻祁看看这一片混乱的情形,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连忙上前低声禀报,“回主子的话,是这位夫人把莫提督错认成女子了,仗着人多想为难他。”
苻祁讶异看看思归,忽然发现如果不知蜜桃是宦官的话,她这模样还真是容易被错认成女子。
自从她的宦官身份被公之于众后,思归便不再做那每天将脸涂黑的麻烦事儿,一张脸清秀细腻,白皙粉嫩,要不是大家伙心里先入为主,加之她又太过强干厉害,准得一起也认错了。
苻祁高高在上,不太会去想说话是否揭人伤疤,发现思归被人错认成女人后还觉得挺好笑,今天出游本就闲适,他心情不错,又遇到这么件趣事,忽然起了逗弄蜜桃一下的心思,踏上两步,轻轻一揽思归的肩头,对李夫人道,“这位夫人,你怎么能当众欺负拙荆呢?”
思归脚底一软,连忙侧头去看苻祁,却见陛下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一伙被他的样貌和气派所震慑,一起哑口无言,愣愣的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心里隐隐觉得这位肯定不是一般人物,被他正色看过来顿时有手足无措的紧张感,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苻祁对面前一堆女人没什么兴趣,他主要是要逗逗蜜桃的,侧眼果然见思归一脸下巴要掉下来的表情,顿时笑出来,也不松手,揽着她转身,“走吧,回去了。”
思归和周围的便装侍卫们还都一起沉浸在陛下也会开这种市井俗俚玩笑的震惊中,全部身不由己,十分机械地跟着他转身一起走。末了,还是那两个侍卫中的一人好心,落后几步,告诉李夫人,“刚才你要抓的那位是武毅营莫提督。回去赶紧想想办法,看要怎么上门赔罪吧!”
葛二小姐这回反应快,“刚才那位贵公子不是说她是,是他的拙荆吗?怎么又成什么莫提督了?”
侍卫嘴角抽搐,“那位是我们主子,开玩笑的!”心想竟然连陛下都因此取笑了莫提督,你们这次可真是把人得罪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