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扈崂关再待了三天后就启程回京,期间思归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每天早上给太子殿下当陪练,陪着练功;二是抓紧时间培训她手下那班以顺平为首的伙计们。
给太子做陪练是因为太子南巡,他的武功师傅没跟来,而思归说话风趣,各路拳法都会些,还有不少近身肉搏的理论经验,也就是她的散打技术。说起来头头是道,很有些道理。最妙的是太子听完了一上手就能立刻青出于蓝,和思归一过招就能制服对方。这倒不是思归故意拍马屁让着太子,而是因为她比太子瘦小了一大圈,男女体力也相差很多,就算是拼尽了全力也还是会输。
太子看得出思归和他过招时认真卖力,便喜欢让她陪着,只是小有遗憾,觉得有点胜之不武,若是思归能再高大健壮点就更好了。
培训手下是继和上司拉好关系之后,第二紧迫的事情。在思归的概念里,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良好的团队合作才能成就大业绩。于是她在肚子不疼了之后就开始着手教导起从金陵带来的这一班伙计车夫们。
鉴于这些人的起点较低,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所以思归教导的内容不限,想到什么教什么。当然了,第一课肯定是修马车的几个简单技巧。
启程之前,元辰来告诉思归,“明日你不用骑马,去乘殿下的马车。”
思归暗觉不妙,立刻想要推脱,“我是粗人一个,坐不惯马车,还是骑马自在些,让殿下的内侍陪他坐车多好,殿下要茶要水也方便点。”
元辰道,“那可不行,这是刚才殿下亲口吩咐的,说你那手推拿功夫不错,路上闲来无事,整日坐车又定然会浑身不舒服,正好每天让你给捏捏。”
思归苦下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最不爱干这个活儿了,太子殿下的内侍做这个肯定比我熟练,殿下他干嘛非得挑我阿!况且被赵世子知道定然又要借机说我逢迎拍马。我跟他斗嘴斗得都厌烦了。”
元辰挺喜欢思归这个直爽劲儿,笑道,“那你怪得了谁?若不是你自己头次主动上去给殿下推拿胳膊,他又怎会知道你推拿功夫好。”
思归后悔不迭,“我那是一不小心顺手就给他捏了两下,没想到殿下还给记住了。”
元辰奇道,“你不是最不爱干这个活儿吗,怎么还能顺手?”
思归低声道,“元大人,实不相瞒,兄弟我这手推拿按摩功夫从来都是在美貌女子身上才用的。前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一位病美人,怕她总躺在床上会腰背酸疼,每日都要给她推拿活血,所以那日在太子身边就习惯成自然了呢!”
元辰听得又笑又骂,“去你的,太子殿下不比你那什么美人矜贵无数倍,让你伺候一下还敢推三阻四!废话少说,明天老实去陪着殿下,要是伺候不好了,别说太子饶不饶你,我先不答应!”
思归也知道太子既然已经吩咐下来,那这个活计她肯定是赖不掉了,因和元辰交情不错,这才说两句怪话开开玩笑顺带委婉的抱怨抱怨,最后自然是拍胸保证,请元大人尽管放心,哪怕她再不爱干这个活儿,这一路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辰哈哈笑着刚走没多久,柳余涵又来了,脸上带着丝迷茫之色,“奇怪,殿下有急务派俊卿去做,他昨晚连夜就往粤州去了。真是奇怪!”
思归刚被迫接了个伺候人的差事,心里正在不爽,没好气道,“那你应该去问太子为什么忽然把葛大少爷派粤州去了,到我这儿来唠叨什么。”
柳余涵道,“非也,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奇怪太子为什么要派人去粤州,其实要我看这会儿去都有点晚,应该早半年就派人去才对。我是在奇怪俊卿怎么会对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舅子这么操心,昨晚临走前还巴巴地来同我说要我路上帮忙多关照着你一些。”上下看看思归,十分的不解,“你除了个子小点之外,其余还有哪里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还需我来关照?说实话,你这般老于世故,能干勇武,愚兄倒觉得偶尔需要贤弟来关照关照我才是。”
思归不客气,哼一声道,“不错,论出门在外的本事,我肯定比你们这些少爷强;论太子的器重,我就算比不上小侯爷,葛大少爷这两个家中根基深厚的,但比起柳兄来应该也差不太多,听说你去京城也是要补一个太子舍人的缺,那咱俩今后是同僚平级。互相提携扶持一把是可以,关照还真说不上。”
柳余涵摸摸鼻子苦笑,“谁得罪贤弟了?你说话这么冲?”
思归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柳余涵这人虽嫌圆滑,但不讨厌,总给她以臭味相投之感,上次的过节揭过后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不应随意对人粗鲁无状,于是去倒杯茶来赔礼,“抱歉,元大人刚才来交代给我个麻烦差事,我心里正发愁,柳兄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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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季节,京城外的官道上。
一队人高马大的护卫骑马护持着一辆奢华厚重的马车朝京城行进。
天气寒冷,路面冻得梆硬,马蹄子踏在路上的声音都要比平日里更脆上几分。
马车之中却是暖意融融,身穿轻裘暖袍的太子姿势慵懒倚在车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在慢慢读着,身侧跪坐着思归,因自恃太子看不见她的脸所以也不掩饰郁闷无聊的表情,气哼哼地给太子殿下拿捏后颈肩背。
她对男人实在是没什么耐心的,已经强忍了一路,眼看着就要熬到京城了,却又被爱享受的殿下指使着让再给捏捏,实在是忍无可忍——也还得忍着。
在她愿意为了事业发奋图强,努力拼搏的概念里并不包括奴颜婢膝这一条,虽然知道时代不同,太子这点要求其实不算什么,别说是她了,就算太子让元辰元大人来给敲腿锤肩元辰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所以思归只能一边在心里宽慰自己别计较太多,一边继续憋气做着宫女太监的活计。
一个没控制好,手底下力气用得狠了些。
“哎呦,”太子将两道黝黑修长,好似妙手描画过的眉毛一皱,猛抬手按住她,斥道,“你干什么!”
思归连忙收了手劲解释,“我不小心力气使大了一点。”
太子正舒服着呢,忽然被给了一下重的,心中十分不满,活动活动,觉得刚才被狠捏了一下的地方生疼,自己将领口拉开,侧眼看,只见肩头上明晃晃青紫了一块。
思归日日陪太子练武,晓得他十分强健,宽肩细腰长腿,身上硬邦邦的肌理分明,正是让她羡慕到眼红的完美男子身材。这时忽见太子露出一侧肩膀来才发现,这位虽说身姿强健,但是一身皮肤却是如玉般洁白细滑,并没有标准意义上那种美男子的小麦肤色,顿时心里平衡不少,暗暗笑话:呵呵,原来比女人还白!
只是这比女人还白的皮上略微有点青紫就十分显眼,彰显着思归刚才的严重失误。
太子满脸不悦,斜睨她反问,“不小心?力气大了一点?!”
思过头上一滴冷汗,知道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大家笑笑就算了,发生在太子身上就能算成重大责任事故。
立刻开动脑筋辩解道,“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这推拿按摩就是要手重点才有效果,太轻了有如隔靴搔痒,没什么用处。我这也是想着您最近劳碌奔波,休息不好,想让您松快些,就大着胆子多用了点力气,还请您不要怪罪。”
太子想想竟同意了,“也是,怪不得总觉得你按的比那两个内侍舒服呢,我宫中的那些侍女更是差得远了,原来是因你力气比她们大。”
思归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同时在心里懊恼不迭,早知道太子是这个感觉那她绝不会用这么大力气。
太子垂眼间,却被思归正在自己身上忙来忙去整理衣服的手吸引去了注意力,发现这双很有力气的手十分小巧,竟然还长得十指纤纤甚是秀美,不由好笑,忍不住像拎个物件一样拎起来看看,“你人生得小就算了,手怎么也长这么秀气?”嗤笑道,“简直就是姑娘家的手,生在你身上浪费了。”因为思归的手实在生得娇小可爱,若是不去看手掌里新磨出来的那层薄薄的茧子,还真有玲珑纤美,指若削葱之感,太子自然而然又捻了捻,微有奇怪,“手倒不黑,怎么脸这么黑!”
这位不是葛俊卿,干了什么无礼讨厌的事儿,思归也万万不敢用过肩摔对付他,只得努力把手抽回来,在太子看不见的角度在衣襟上擦擦,烦恼得直叹气,“——唉!我其实也不是特别黑,只是近半年总在四处跑,晒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京中,跟着太子回了太子府,太子府中自有给门客幕僚准备的院落,离太子的住处非常之远,思归很有逃出生天之感。
过了两日,元辰笑容满面来对思归道,“莫思远,你运气不错,过几日上元节宫中大宴,太子打算带上你去见见世面。”说着摆摆手,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内监捧上一套衣服给思归。
这果然是个开眼见世面的好事,思归先是一喜,但是接过那身衣服看了两眼之后就喜不起来了,疑惑问元辰,“元大人打算让我穿这身衣服去?拿错了吧!”
再仔细打量了将衣服给她后便垂首退在一边的小内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太监是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一套。
“没错,就是要你穿这身衣服。”元辰敛起笑容,挥退了小太监,脸色郑重道,“楼贵妃如今在宫中几乎要一手遮天,太子进宫去须得万分小心才行,殿下的护卫不能进宫,只能带内监进去,你这模样正合适,会武功,行事也稳妥,所以我打算让你充作内监,跟着太子进宫。”
思归脸颊抽搐,“我模样正合适?”正合适扮小太监?!
元辰大大咧咧道,“不错,穿上那身衣服定然没人能看出来是假的。”
思归知道样貌是自己的一个短处,再纠结也没用,索性跳过这个话题,跟着郑重起来,“若是真在宫中遇到麻烦,我一个人只怕不顶事。”
元辰受不了她,大掌一挥,“你想哪儿去了!护卫殿下这样的重任我怎么可能就这样交给你!殿下进宫可以带六名内监,他常带在身边那几人都很机灵,不过会功夫的只有两个,偏偏昨日还病倒了一个,所以我让你去顶他一下呢!上元宫宴我也会去,你们都机灵着点,万一太子身边发生什么事记得尽快来告知我,或者安南老侯爷与吴侍中。”
元辰本是左右翊卫将军,兼太子宾客之职,正三品的品级,有资格出席宫中的上元节宫宴,他与安南老侯爷,吴侍中,兵部卢尚书等人均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因此才会这般嘱咐。
思归觉得扮太监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太子和元辰这次能让自己在上元节时随同进宫说明他们对自己已逐渐信任看重,是个好兆头。自己这趟一定谨慎认真些,不求有多出挑的表现,只要稳稳妥妥别出错就可以。
可惜,事与愿违,思归计划得好好,这趟卫护太子她只是个临时顶替的,不用急于表现,只需老实跟着去宫中转一圈就算完成任务,太子和元辰过后肯定会觉得她性情沉稳,以后有重要事情才会愿意继续用她。
偏偏老天跟思归做对,跟着太子殿下进宫没多久就遇到了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