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过几次,狼狈过几次,都是被陆北辰抓个正着。顾初对酒这东西并不抗拒,因为酒量尚浅的她只尝到酒精所带来的飘飘然,还没到酒大伤身的地步,所以,她对酒还存在着一定的美感。但陆北辰对于她“酗酒”的行为是严令禁止的,关于这方面的坚持,陆北辰与陆北深如出一辙。
陆北辰代她喝了那杯酒,如此的顺理成章。科洛见状,摇头发出啧啧声,“有句话说得好,过度的保护就是伤害。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不能喝酒?”
顾初笑看着陆北辰,在听他要如何回答。
陆北辰悠哉,“我是她男朋友,说她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科洛挑眉,“谬论!就算你是她男朋友,你也不能干涉她的自由。”
顾初在旁像是没事人似的看热闹。
“科洛,你意图不轨啊,这么想灌醉人家顾初想要干什么啊?”潘安端着酒杯在旁笑道,“你把她灌醉了,今晚要陆独守空房?”
“潘安,你喝醉了开始口无遮拦了是吧?”顾初瞪了潘安一眼,好好的话落在他嘴里总带着点荤腥味。
潘安坏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又看向陆北辰,“陆,跟你心有灵犀的人是我。”
陆北辰含笑,一句话未说,给潘安倒了杯酒。顾初靠在陆北辰身上,呼吸着他的气息,见他但笑不语,又看似默认潘安的态度,一颗小心脏就又开始扑腾了。就这样,几人有说有笑,是个难忘夜,谁都不想去谈工作,不想去谈糟心的事。
很多人过来敬酒,为陆北辰庆贺生日。陆北辰平日不爱喝酒,但今晚也着实卖足了科洛的面子,谁来敬酒他都会奉陪。还有些一看就是纯心故意的,来给顾初敬酒,每每顾初都要撒欢地同意,可端起的酒杯最后都落陆北辰手上,那些人就开始起哄,刚开始会说他知道疼女朋友,酒过三巡后就成了:陆大,我们就想跟嫂夫人喝杯酒都不行啊?
一句句嫂子,一句句嫂夫人,要不然就是那群女孩子口中的“陆太太”,等等就变了味道,顾初刚开始还纠正,后来就被陆北辰给阻止了,他说,“他们怎么叫你就怎么应着就好。”
顾初怀疑陆北辰有点醉了,这种玩笑话平时他是不会说的。
科洛是今晚生日宴的发起人,同时也是主持人,有他在,气氛始终热烈。庆生的节目准备了不少,如不是怕陆北辰嫌吵闹,那些大型表演秀可能都得被他搬上舞池。吹生日蜡烛许愿时,全场的音乐柔和静谧,灯光也转为柔和,浅紫层层加深,又与深蓝的光线相撞,于墙壁倒影光波,如层层海浪,一波一波地徜徉。
灯暗了,蜡烛的光就强烈了。
顾初这才发现,夜吧的四周原来坠满了蜡烛,极小,于蜡笼之中,有灯光时她还以为那些只是摆设,没想到燃亮之时竟宛若夜穹繁星,影影绰绰甚是梦幻。这令身为女人的顾初都深感汗颜,这种浪漫跟钱多少无关,只关乎想法、创意。
陆北辰许了什么愿她不知道,又或者他压根就没许愿,因为从他依照大家的要求阖眼到睁眼吹蜡烛,历经的时间很短。蜡烛熄灭之前,顾初倒是对着烛火许了个心愿,她愿陆北辰能平平安安,愿她和他一生不分离。
第一刀蛋糕由陆北辰动手,紧跟着六层的蛋糕被他逐一发放,他平日不爱吃甜的东西,只跟着顾初吃了一份。鱼姜上前敬酒的时候,顾初正叉了一小块蛋糕往陆北辰嘴里塞,陆北辰没躲过,就正好张嘴。鱼姜见了这一幕后,似笑非笑的,“要不要这么恩爱啊?”
顾初放下盘子,看向鱼姜,笑了笑,“今天是他生日嘛,不喜欢吃甜的也要硬逼着他吃。”
“Vic不喜欢吃的东西还是不要勉强了吧。”鱼姜皮笑肉不笑的。
有些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时间的转移或空间的改变而改善,尤其是两个女人,当矛盾点都因为同一个男人而产生时,关系只会变得越来越恶劣。如果没有陆北辰,鱼姜会是个不错的朋友,顾初时常会这么想。就像是初见鱼姜时,她是那么的爽快。其实看得出来鱼姜跟北京这边的同事相处得都挺好,大多数同事给鱼姜的评价都是:热情爽朗。可女人啊就是多变的,因为情感,因为男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事实上,为难女人的大多数都是女人。
所以,鱼姜为难了她,而她,也没打算退让。她扭头看向陆北辰,故意笑问,“我是在勉强你吗?”
陆北辰做举手投降状,含笑,“行行行,我吃。”
不用看,顾初也能辨明鱼姜那副虽笑着却能足以将她刮千刀的表情。从场子里的人搞了个大乌龙统统起来为他庆祝生日,她就看出来鱼姜的脸色不大好,盯着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来一样。聚光灯下,她站在陆北辰身边,那么强的光亮都不及鱼姜眼里的怒火,看得出,鱼姜是十分不欢迎她。
但还好,陆北辰刚刚的表现甚佳,顾初也算是心理平衡了。科洛抓着罗池去热闹了,潘安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端了酒到场子里跟几名模特在腻歪,唯有语境,像是个乖乖宝般始终粘着她和陆北辰,任由潘安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坐着不动,愣是搅乱了她和陆北辰的两人时光。不过,语境是真的情商堪忧,所以他绝对没有纯心故意的心思。不像是接二连三来敬酒的那些,就有点故意为之了。
再加上眼前这个鱼姜。
“行了,你就吃一块就好,甜的吃多了嘴巴也爱甜言蜜语。”顾初对陆北辰说了句,起身,手一抓语境的肩头,“哎,陪我拿杯喝的去。”
不是她多大方想要给鱼姜与陆北辰独处的时间,而是觉得,在短暂的交涉中她已然占了上风,那么,摆出点胜利者的姿态也未尝不可,她给陆北辰留下个背影,聪明如他,自己想去。
“不准喝酒。”陆北辰在她身后叮嘱了句。
“知道了,唠叨。”顾初一手揪着语境,一手朝陆北辰拜拜。
陆北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初到了酒水区,见科洛递了只高脚杯给顾初时,他的眉头下意识蹙起来了。鱼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状后眼神黯淡了一下。坐了下来,将一杯酒递给了陆北辰,淡淡地说,“那些都是科洛自己调的鸡尾酒,度数很低,喝不醉她。”
陆北辰没出声,他始终在看酒水区。
鱼姜手拿着杯子碰了他一下,“Vic?”
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后接过酒杯。
“祝你生日快乐。”鱼姜朝着他一举杯。
陆北辰微微带笑,两只杯子轻轻相撞,他抬杯,抿了一口酒。
“我这么诚意来敬酒了,你都不喝光?”鱼姜故作不悦。
陆北辰轻轻晃了晃杯中酒,道,“如果再多些祝福的话,还值得我一饮而尽。”
“生日的祝福还不够?”鱼姜问。
陆北辰笑,“当然。”
“还有什么?”
陆北辰的目光稳稳落她脸上,“例如,祝愿我和顾初早修正果之类的话。”
鱼姜拿杯的手微微一颤,看向他,愕然。
“你是我下属,但这么多年我们更多是朋友,这句祝福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陆北辰微微勾唇。
鱼姜攥着杯子,没说话,许久,一仰头独自喝了杯中酒。
“顾初,势必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女人。”陆北辰语气淡淡,却很坚决,“你也清楚,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为什么是她?”鱼姜开口,嗓音有点冷。
陆北辰将酒杯放下,“就当我是一根筋,这辈子,只能是她。”
“你——”鱼姜诧异地看着他,“你疯了?”
“你对她有意见。”陆北辰目光炯炯,“鱼姜,你知道我见不得这样。”
“是,我不喜欢她。”鱼姜直截了当,“她会害死你!”
“例如?”
鱼姜噎了一下,使劲咬了咬嘴,开口,“例如就是因为她,你的基金会差点出事,也是因为她,上一次你差点死在刘继强的手里!”
“这是我的心甘情愿,鱼姜。”
“是不是,一定要她害得你再次没命你才甘心?”鱼姜红了眼眶。
陆北辰微微转脸看向她,“再次没命?鱼姜,你知道了什么?”
“我……”鱼姜迟疑,几秒后目光与他相对,“我的意思是,上次刘继强差点杀了你,她是个麻烦精。”
陆北辰看着她,目光如炬,似乎在考量她这番话的真实程度。鱼姜被他的目光盯着无所适从,马上又道,“你也知道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当然是关心你,在我认为,林嘉悦都比她好。”
“鱼姜,爱情这种事没得比较。”陆北辰给鱼姜倒了杯酒,缓缓道,“林嘉悦或其他的女人再好,都不及我爱上的好,希望你明白。”
鱼姜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苦笑,“如果她真害得你一无所有呢?”
陆北辰稍稍沉默了会儿,再抬眼,眸底深邃沉静,“曾经,我一无所有过,所以,何惧?”
鱼姜震撼。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因为我欠了你一条命。”陆北辰端了杯子,与她的相碰一下,“你是我的友情,顾初是我的爱情,就算是你对她百般不满,也请看在她是我女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杯,我代她也代我自己向你致歉。”话毕,仰头一饮而尽。
鱼姜愣愣地看着他,心如被刀割过。
好一句“你是我的友情,顾初是我的爱情”,他待她是如此地深情,待别人却是如此的残忍。他是冷血的,因为,他的暖只给了一个女人。
……
如果科洛不举行这次的生日宴,顾初压根就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天才。不但有浪漫爆棚的脑细胞,就连调酒也是相当专业。几杯鸡尾酒下肚,甜甜的,有最爱的水果味,还有温暖的花香。他婉转于女人之间,一袭黑色的长袍,于光暗交界间像极了从城堡里走出来的神秘伯爵,令人迷惑,稍不注意就会被他吸了血去。
他递了一杯绿幽幽的鸡尾酒,给她。“这杯,叫嫉妒。”
顾初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又尝了尝,微酸,又有点车厘子的味道。“这杯是不是更适合给鱼姜?”她说着,朝陆北辰的方向看过去,他们俩还在说话,灯光变换太快,她看不清陆北辰的表情。
“不,这原本是调给我自己的。”科洛笑道。
顾初不解地看着他。
科洛眼神里像是滑过什么东西,但很快又笑了,俊脸一点点凑近了她,“你被他爱着,我嫉妒。”
呃……
“你……”顾初指着他。
科洛突然笑容扩大,眼里明显有了捉弄之意,一下子揽住了她,“你看不出来我对你有意思吗?”
“别开玩笑了。”顾初十分不给面子的一把将他推开,“警告你啊,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不客气了。”
科洛挑眉,“陆北辰就能对你动手动脚了?”
“废话,他是我男朋友。”
科洛瞅着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场上一阵欢呼声,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时往舞池的方向看过去。是罗池站在那,手拿麦克风看上去十分嗨,“喂?喂!”
一瞧他的脸就是喝多了。
“那个啊,今天是陆教授的生日,我高兴!所以,鄙人献唱一首。”罗池做了个十分绅士的动作,引得场上的人全都在鼓掌。
顾初一下子就兴奋了,放下酒杯拼命地拍巴掌。
“乐队老师,辛苦你们了。”罗池朝着舞池后面的乐队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老天,罗池还会唱歌呢。”顾初两只眼睛都在发亮。
科洛懒洋洋的发出怪声,“我看啊,他是醉大了。”
“顾初,顾小妹在哪里?”罗池在舞池上扯脖子喊。
顾初爱极了热闹,凑近舞池冲着罗池招手,“这里,这里!”
“接下来,我要把这首歌献给我最喜欢的姑娘!”罗池潇洒地一挥手。
全场都震惊了,各个瞅着顾初,都以为罗池口中的姑娘是顾初,这下子可热闹了。科洛凑过来,笑道,“呦呵,这是要跟陆北辰抢女人的节奏。”
“瞎说什么呢。”顾初瞪了他一眼。
罗池着实是喝多了,也顾不上台下的人怎么想,冲着顾初挥手,“记得拍一段啊,告诉思思,我喜欢死她了。”
顾初捂嘴笑。
其他人这才明白。
罗池摇摇晃晃地走向乐队沟通曲目去了,北京和上海的同事在下面不停地鼓着掌,加着劲。顾初赶忙从别人手里借了只小型摄像机,对准舞池上的罗池,这是*裸的表白啊,虽然他跟思思远隔千里,但拉红线做月老这种事她还是喜欢做的。
现场乐队开始演奏,罗池摆好了架势,顾初这边也开始摄录。可前奏一响起,她就愣住了。
虽是现场演奏,但这曲调是她再熟悉不过。
罗池开始唱了。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
顾初忘了动,手中的机器始终兢兢业业地工作。罗池唱得挺不错的,声情并茂,看得出心底的压抑和对顾思的满腔爱意,只是,这首歌恰恰就是顾初心中的一块陷阱,不论上面盖了多厚的一层落叶,只要轻轻一踩,她还是能够坠入无尽黑暗。
许久后,她放下手里的机器,响彻全场的调子成了钩子,一把把将那些年的回忆再给拉扯回来。
“你会唱什么呀?”
“还真唱啊。”
“不唱你能下去吗?”
“你会唱什么歌?”
“我不会唱歌。”
“不会唱也听过吧,对付对付喽。你这年龄,邓丽君的歌总听过吧。”
“不会唱。”
“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呢?会吗?”
“行吧。”
……
那一年,她和陆北深唱了这首歌,很老的一支歌,老到,她现在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选这首歌。
下意识看向陆北辰,隔着人群,他靠在沙发上,端着酒杯,目光倒是看向罗池这边,似听,又似没听,总之,鱼姜还在他身边跟他说话,他脸上没有太多神情,顾初看不出来这首歌对他究竟有没有影响。
可这个念头形成后,她自忖,这首歌是她和北深唱过的,北辰能有什么反应呢?
是这个道理,但为什么她会有所期待?期待陆北辰有反应,期待陆北辰会朝她这边看……是他说的,北深的事他都知道,那么,这首歌他知不知道?
无从探究他的想法,哪怕此时此刻她在他身边,也无法去问一句:北辰,这首歌你还记得吗?这句话就像是一直藏在她心里的另一句话似的,另一句话就是:北辰,跟你相处的感觉就跟北深是一样的。
多少次她都以为他是北深,可念头很快被掐死,是啊,他说过他没以北深的身份在她面前出现过,北辰,他不会骗她的。
罗池那边唱的欢,又唱得声情并茂的,台下一阵阵的欢呼声。
科洛没听过这首歌,问,“唱什么呢?”
“粤语,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顾初轻声道。
“陈百强?”科洛想了想,“哦,好像是年代挺老的一位歌手吧?”
“有那么夸张吗?”顾初又给罗池录了一段,为科洛普及常识,“**十年代很火的,大家都喜欢唱他的歌,现在他的歌都是经典呢。”
科洛笑了,“罗池选了这么一首歌,一下子暴露年龄了。”
“说得好像你跟我们不是一代人似的。”顾初反驳。
科洛看向她,“态度有变化啊,这首歌好像让你挺有感慨?”
“别瞎猜了。”顾初收回刚刚落了满地的伤感,道,“你是私家侦探,可不是心理学家,别以为能看穿人心啊。”
“看穿心思多累?”科洛不屑,“像是陆北辰,看透不说透,最后活得自己累。”
看透不说透……
顾初心一动,看向陆北辰。是吗?那么,他看透这首歌背后的意义了吗?他沉默不语,到底是看透了还是没看透?
那边,曲子进入了尾声,罗池近乎给大家来了个九十度躬,好多人吹起了口哨。顾初回过神来,扬起笑容,为罗池鼓掌示好。同样一首歌,那一年像是她和北深的定情物,此时此刻,就成了罗池拿来隔空表白的工具。年不同,意义却相同。
罗池唱完后没立马下去,在大家高喊着“再来一首”时,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科洛靠着栏杆,喝了口酒说,“这家伙又要搞什么?”
顾初也很想知道。
“大家,都没听过陆教授唱歌吧?”罗池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一脸的神秘兮兮。
话音落下,全场都热翻了。
罗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效果,踩在舞池的落地音箱上,冲着大家伙喊看,“今天是陆教授的生日,寿星怎么都要表示一下吧?”
“陆教授!”
“陆教授来一个!”
“我们要听陆教授唱歌!”
“寿星,请满足我们的耳朵吧!”
台下的叫喊声近乎要掀了屋顶。
“都喝多了发疯吧这群人。”科洛揉了揉耳朵,龇牙咧嘴的,“敢这么消遣陆北辰?这个要求简直是大胆啊,他不会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