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通联到其他幸存者时,半夏是震惊的,甚至来不及喜悦,频道里那个人的声音动摇了她多年来形成的世界观。
虽然老师叮嘱说不能放弃对外联络,但半夏实际上没有抱过什么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第二个人么?
当半夏独自一人穿过这生机勃勃的废墟世界,她不相信。
昨天晚上被切断联络之后,女孩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其实从来都不曾接收过其他人的信号,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对外呼叫中精神分裂,自己的大脑幻想出了第二个人,电台一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个人真的存在。
可今天晚上再次联系到他,半夏就像是被一柄名为惊喜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脑袋上,砸得她头昏眼花,在接下来的十几秒内失去语言能力,一句话说不出,只有泪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cq!cq!cq!this is bG4mxh!qSL?”
“在!我在……”
半夏担心再把对方吓跑了,这次回复地小心翼翼。
“呃……这里是bG4mxh,qth南京市秦淮区,抄收您的信号,您的信号59+,oVER。”
对方的回复她依旧听不懂。
半夏捏着手咪踌躇,几次想张口又闭上了嘴。
她从未预料到过当前的情况,虽然联系上了其他人,她却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bG4mxh是什么?
qth是什么?
59又是什么?
“这位友台?能听到我说话么?qSL?”
对方看她一直不出声,又问了一句。
“抄……抄收您的信号!您的信号59+!oVER!”
半夏急中生智,照葫芦画瓢。
“收到,这里是bG4mxh,感谢您给我59的信号报告,请问您的呼号是?”
“呼……呼号是?”
“您的呼号,如果您通过了业余无线电操作证的考试,那他们就会给你分配一个呼号,比如说我的呼号就是bG4mxh,没有呼号对外进行无线电通联是违规的,这位友台,您应该有个呼号?oVER.”
“有有有有有有!”半夏忙不迭地回答,“我的呼号是bG4mSR。”
当场编一个。
“收到,bG4mSR。”
这对话真是奇怪的展开。
半夏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手咪,戴着耳机,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电台,哭都忘了。
世上硕果仅存的人类第一次互相联系,谈论的第一个话题居然是呼号。
“bG4mSR,这里是bG4mxh,您那边是否有什么麻烦?oVER.”
“麻烦?”半夏回复,“没什么麻烦呀,oVER.”
“没事就好。”
对方很显然松了口气。
“bG4mxh,这里是bG4mSR,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目前住在什么地方?你那边有多少人?”半夏学得很快,拿着瞎编的呼号就用上了,“你是否缺乏食物、燃料和药品?oVER.”
“呃……bG4mSR,这里是bG4mxh,我在南京市秦淮区,我这边有多少人……我这边有三个人,我父母和我,我不缺食物燃料和药品,oVER.”
南京市秦淮区!
半夏差点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就生活在秦淮区!简直近在咫尺啊!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都没碰到呢!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半夏下意识地问。
这一下把对方搞懵了,这就要眼球了?
这进度也太快了吧?网恋奔现还得先聊几个月呢?
“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半夏接着问,“你那边情况安全么?需要多长时间做准备?有足够的干粮么?手上有武器和弹药么?好规划路线么?需要过河么?”
女孩倒豆子似地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
对方沉默许久,才说:
“bG4mSR,这里是bG4mxh,我社恐,oVER.”
“你选择一个见面的地方!”半夏显然没搭理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选择一个见面的时间!我也在南京市秦淮区!我在苜蓿园大街这里!选一个我们都好到的地方,越快越好!”
“那……那就苜蓿园大街到中山门大街那个路口?”
鬼使神差的,对方居然答应了。
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被这个女孩的兴奋和激动感染了。
“时间!”
“呃……明天下午六点?”
“好!”
“bG4mSR,这里是bG4mxh,麻烦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手机号微信号qq号什么的,到时候方便联系?oVER.”
手机号?
微信号?
qq号?
都是些什么玩意?
半夏摸不着头脑,这还需要什么联系方式?走到那儿不就见到了?
“你没有手机号和微信号?”
“没有。”
对方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他居然在频道上碰到了一个摩登原始人。
这年头还有人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qq?
“bG4mSR,bG4mSR……那你告诉我你明天会穿什么衣服,有什么醒目的特征,到时候我好找你,oVER。”
没有联系方式,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法。
“好,bG4mxh,我到时候会穿一件蓝色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衬衫,扎马尾辫,背黑色的包,哦对了,我还有一辆山地自行车。”
“bG4mSR,这里是bG4mxh,我记下了,那明天见,oVER。”
“明天见!一定要注意安全!oVER!”
“73。”
“7……请问73是什么意思?”
“73的意思是美好的祝愿送给你。”
“好!73!最美好的祝愿送给你!”
结束通联,半夏放下手咪,摘下耳机,向后仰靠在座椅上,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
真像是做梦一样。
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不是做梦。
半夏站起来,掀开面前的窗帘,双手撑着桌面,深吸口气对着外面的夜空大喊:“啊啊啊啊——!太棒啦——!老天爷我感谢你八辈祖宗——!感谢你八辈祖宗——!”
女孩的声音在寂静的漆黑夜色下传得很远。
然后她转身跑出房间,鞋都来不及穿,打着赤脚一路飞奔下楼,踩进单元楼边上的花圃里。
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土坡,土坡上种着一朵小花,土坡前的泥地上还插着一柄小铲子。
半夏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土坡前,汗流满面,头发散乱,她嘿嘿地笑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发丝:“老师老师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找到其他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