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溪默然,宣统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想让他接下这差事,至于为什么……筠溪看了眼手中染血的锦帕,点墨般的眸子里暗潮涌动。
最终,他缓缓行礼道,“微臣,接旨。”他接的,自然是安排小郡主入京之事的旨意。
见他应下,本就无心客套的宣统帝大手一挥,直接让人回家养病了。反正他目的达到了,也不爱看这病殃子的脸色!
筠溪如来时一般行礼,只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待人退下以后,冯遇端了茶进来,上首宣统帝正心烦,胡乱饮了口茶,便拿着奏折看起来。
“陛下不必担心,右相既然接旨,就一定会好好安排的。”冯遇一语中的,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话。
宣统帝却依旧焦虑,这人太笨不好,可太聪明了也不好,筠溪,就是那种聪明过头的。“朕就是怕他安排得太好了些!”
这长安王府最后的小郡主,可是他手里最大的王牌!
冯遇无声地笑了笑,白净的面庞上满是无害。“陛下,您手里,可还有皇后娘娘呢。”
筠家嫡支,到如今只有俩人,一位是当朝右相筠溪,另一位,则是后宫之主,筠溪的长姐筠箬。
想到这点,宣统帝眉间的郁结总算散开了,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是啊,朕才会是最后的赢家。冯遇啊冯遇,朕真庆幸,当初留下了你。”
“陛下见笑了。”
‘唰’一声,纱帐被打开来,付笙惨白着脸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手上是一把细针和一块沾了血的绢布。
青穗忙上前扶住她:“娘子,娘子?”
白祁也急急上前,想要问问自家公子的情况:“付笙姑娘,我家公子他……”
青穗狠狠地瞪他一眼,没瞧见娘子已经累到这地步了么?还要再麻烦娘子!“娘子累了!还请你让开!”
付笙对着一脸着急的白祁点点头,慢慢悠悠地道:“你家公子,我已尽力封住他体内毒素蔓延,为他延长一月命数,不过,要是还找不到解毒之法,那也是回天乏术。”
竟然延长了一月命数?看来这神医娘子的名声并不是虚传呐!先前对青穗不礼的不满,已经全部化作对付笙的敬佩,白祁恭敬地拱了拱手:“多谢付笙姑娘救命之恩,待公子痊愈之日,白祁必当重谢!”
重谢么?付笙苦涩的弯了弯嘴角:“不用你的重谢,还请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就好,小女子一介医者,还指望医馆赚钱谋生。”
若是可以,她希望能永远不遇见荀攸。
“娘子!”青穗跺了跺脚,她觉得这地方怪恐怖的,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这人和那奇怪的公子,像是知道些什么,娘子再呆下去,一定会被那些人找到的!
付笙将手里的细针和绢布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转头看了看纱帐里依旧昏睡不醒的人,轻轻地呢喃:“荀攸,望可再不相见吧。”
青穗搀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头走去,像是后边是地狱一般。
白祁目送她们走出院外,这才转身跪下,原本激动的神情变得沉静:“公子,神医娘子,很可能就是她。”懂巫术,并且擅长延长命数的人,世间唯有那人。
纱帐里人影绰绰,白玉般修长的手从里边儿挑开纱帐,露出一张如画般的脸,薄唇轻抿,凤眼微闭,满是风华。
是她么?可是她缘何会如此紧张?她离开巫族之时,并没人告诉过她噬生是何毒。“也许吧,最近多派人盯着她,别出了岔子。”荀攸闭上眼睛淡淡吩咐道。
此时刚刚走出府外的青穗感觉像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放缓了脚步,配合着付笙:“娘子,刚刚青穗心急了,让娘子受苦了。”不知为何,这座院子,还有那位公子,让她从心里头害怕。
付笙看了看那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轻轻摇了摇头:“你做的对,早点离开那儿,是再好不过的。”荀攸,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能离他远点,就远一些吧。当做,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吧。
青穗替她掀开轿帘,将她扶了上去。付笙抬头,就见青薏缩在小轿一角,圆滚滚的眼睛带着丝丝害怕看着她。
“咦,你醒了?”青穗将轿帘放下,看着缩成一团的青薏,刚刚的不安好像都消散了一般,她只觉得这孩子目光清澈,倒是格外可爱。
付笙对着青薏张开了手,嘴角的笑容越发止不住:“我能抱抱你吗?”青薏,青薏啊!那个前世被剜心借命的青薏!她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青薏歪着脑袋瞅了瞅付笙,就是不搭话儿,青穗皱了皱眉头:“娘子问你话呢,你这孩子怎的不搭话?”
许是青穗有些严厉的语气吓住了她,青薏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把脑袋埋在怀里。付笙愣了一会儿,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她不能说话。”
青薏往付笙怀里拱了拱,像是小狗儿一般。青穗咬了咬唇:“不能说话啊,真可怜。”一个不能说话的孩子,还是个乞儿,在这世间也不知遭了多少罪,从她身上那些鞭痕不就能看出来了吗?自己不应该急的。
青薏格外喜欢付笙,搂着她的脖子便不再放开。付笙也由着她:“看,青穗,咱们小青薏格外粘我呢!”
青薏,青薏,这一世,我不会让你再如前世般,我要让你平安的,快乐的过完一生。
青穗担心付笙的双腿,忙用手拖着青薏:“娘子!”付笙冲她笑笑,拉着青薏的小手问:“青薏,青薏是不是最喜欢娘子了啊?”
青薏不会说话,只是‘咯咯’的笑,孩童清脆的声音暖了青穗和付笙的心。看着眼前展颜的娘子,青穗心头酸酸的:为什么啊?这般好的娘子,却被逼迫到背井离乡?
“娘子,扶风镇,我们还要再呆下去吗?”青穗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呆下去吗?大概是不行了吧。
“回去后就快收拾行李吧,咱们又得换地方了。”付笙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真的就这般不被理解吗?她什么都不要,只求身边的人能好好活下去,这样,也是不行吗?
到了医馆,天色已经昏暗。青穗先将睡着的青薏抱到里屋,而后才返回来扶付笙下轿。“今儿多谢你们公子了。”付笙对着四个轿夫点点头,道了声谢,由着青穗扶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