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王府的小郡主开了口,说要给战地流民们提供衣食以及住处,这可为难了各地官员。可是没办法啊,人家拿的是皇帝做幌子,直把宣统帝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若他们不做,那不就是否认了皇帝仁心的说法吗?
谁都知道,如今的宣统帝,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于是各地官员们纷纷出手,又是施粥又是搭建难民营,连带着把宣统帝的仁心大大夸赞了一番。
从北地而来的流民们数不胜数,将各地官府好一番折腾。而燕京此时也不太平。
宫内御书房
“好,真的是好得很呐!”虽然强做镇定,可声音中的恼恨依旧强烈。说话那人一身龙袍,面色发青地坐在上首,手中是加急送来的有关昨日潺烟郡主的事情。
烫金的信笺被他捏的皱起,随即狠狠往地上砸去,长袖卷起桌案上的茶盏滚落在地,好在这偌大的殿内除了他与太监总管冯遇外再无他人,不然他现在的模样,可与那个仁心温和的宣统帝一点儿都不像。
冯遇是个面皮白净的太监,细长的丹凤眼微挑,长的略显女相。对于眼前暴怒的宣统帝,他脸色依旧,单薄的身子立在离桌案不远的地方,方才摔落的茶盏正好在他的脚边,茶渍染了他的衣角。
见宣统帝还在动怒,冯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朕白养你们了!一群蠢货,谁出的馊主意?还说什么让她来背锅,到头来还不是用朕的国库去给那些流民!”宣统帝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和田玉镇纸便朝着冯遇扔过去。
那镇纸没有砸中冯遇,只堪堪擦着他的脚边而已。宣统帝的视线转了过来,直盯着他,那发红的眼眶让人浑身不适,就算是稳如冯遇,也不好再闭口不言。“是微臣之过,望陛下保重龙体。潺烟郡主如今什么都没了,待她入京,一切还不是陛下说了算吗?陛下何必动怒,如今各位王爷都等着抓您的纰漏,咱们可不能送上去自乱阵脚。”
冯遇的声音不似一般太监的尖利,与正常男子无二,甚至还多了些空灵。他说的缓慢,却字字句句戳在宣统帝的心头。不怪他这么年轻就做了太监总管,近身侍候皇帝,而且能以宦官之身参与政事,绝非等闲之辈。
原本暴怒的宣统帝竟然也恢复了平静。是啊,如今长安王府都没了,自己还会怕一个小丫头不成?真是被底下的蠢货刺激了,差点坏了大事!“你去一趟左相那儿,让他派人好好盯着晋北,再出一次乱子,朕拿他的命来抵。”
说罢他挥了挥手,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冯遇打了个响指,外头立刻有小太监推门而入,恭敬行礼过后便低头处理着方才被宣统帝摔了一地的狼籍。
小太监很快退下,殿内又只剩皇帝与冯遇。宣统帝坐在上首,金线所绣的龙袍用的是上好的云锦做底,流光溢彩美不自胜。而这身衣裳,就得用掉数十万白银。
冯遇目光微闪,弓身说道,“听闻皇后娘娘又召了右相大人入宫,微臣觉得,陛下可以一见呢。”
宣统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正要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又突然间想起什么,于是硬生生转了个弯,极不自在地应了。
“微臣这就去传召。”冯遇恭敬地行了礼,缓缓退下。
不过一刻钟时间,右相就被冯遇带到了御书房门前。二人一前一后,相谈甚欢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朝堂之上势同水火的两派首脑,反而更像世家公子踏春出游一般。
右相那身白衣飘逸若仙,只可惜走两步便喘得不行,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忙拿出琉璃瓶放在右相鼻尖,待里边的药香起了舒缓的作用才缓缓移开。
右相掩着唇齿咳嗽几声,似乎极为抱歉。“让冯总管见笑了,筠某身子还是这么不争气。”
冯遇白净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微微拱手连道不敢。“右相大人乃大齐栋梁,卑职哪敢与您见笑?不过大人这身子骨确实差了些,长公主前些日子还求了国师大人,想为您看诊一番呢。”
长公主凰弦月心悦右相,在大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么些年过去,右相对长公主始终敬而远之,可苦了这位金枝玉叶,熬到二十有二的年纪,愣是不愿出嫁。
冯遇自不会替人做媒,他只是不想某些人太过自在而已。
“哟,这就到了,大人请,微臣在这儿候着。”眼见御书房的大门近在眼前,冯遇收了话,往后退了半步,示意右相进去。
右相颔首,交代了随身的小厮一句,便撩了袍子独自入殿。
御书房里燃着龙涎香,四方柱上漆了朱红色的漆,宣统帝坐在龙椅之上,青白的面上隐隐有着不耐。
“臣,筠溪见过陛下。”右相并没有跪下,只行了半礼,而后便自顾自退到一旁,完全不理会宣统帝的脸色难看。
上头宣统帝差点儿没拍案而起,可他不能,也不敢啊!莫说筠溪见君不必行跪礼是先皇定下的,只说筠家如今的地位,和筠溪他的本事,宣统帝也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
“右相身子大好了吧?皇后可没少跟朕念叨你。说你最近得了江湖神医的丹药,痊愈有望啊。”再气,再怒,宣统帝也还记着冯遇的话,现在还不是与筠溪彻底闹翻的时候。他嘴角扯了抹僵硬地笑,不冷不热地客套着。
筠溪却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仿佛在打皇帝的脸。“劳陛下与姐姐记挂了,筠溪这身子,终究是不成气候。”
这像什么话!自己方才说他身子大好,他就来这么一出,可不是处处与自己作对吗?宣统帝脸色一沉,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抓着一本奏折,看着筠溪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活吞了。
“是吗?朕原本还打算,将长安王府小郡主进京的事交给你来安排呢,如今你身子不好,看来得换人了,要不就左相来吧……”宣统帝压下满心怒气,可话语间还是免不了透出几分来。
尤其在提到长安王府小郡主几个字时,那眼神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