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北渊城的冰雪悄融时候,新帝的圣旨从京里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了尉家祖宅里,那荒凉的大院里乌泱泱跪了一地人,皆是一身白衣孝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皇太后慈谕,尉丞相之女尉氏绾儿,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大祭司白朴,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传旨的太监一身暗红,更衬得尉府大院里越发清寂。
尉绾跪在地上,放在双膝上的手被一旁的老嬷嬷死死握住。“尉氏绾儿,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须臾之后,她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身边的一众仆役此起彼伏的谢恩声很快充斥耳畔。
“尉大小姐,恭喜,恭喜啊!”那身暗红很快移近,就在尉绾跟前停下,尖利的嗓音听得人浑身难受。
“高公公客气。”尉绾抬起头,一双眸子里看不见神采。
被称作高公公的太监脸上满是笑意,带着深意的目光从尉绾脸上划过,“哟!瞧老奴这记性,尉大小姐快些起来,可别跪着了。”
身旁的老嬷嬷扶着尉绾慢慢起身,那明黄色的圣旨被捧到她的面前,容不得她有丝毫拒绝。
“那,老奴可就恭候尉大小姐归京之日了。”高公公看着尉绾接过圣旨后,不紧不慢告了安,这才带着身后一众侍卫从尉家祖宅退了出去。
待高公公一众走远之后,院中众人才缓缓起身,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尉绾一人身上,那瘦弱的身影高捧着圣旨,她身旁的老嬷嬷佝偻着身子,静静立在尉绾身边。
“都下去吧,收拾收拾,明日便动身。”尉绾转过头,朝着一院子仆役吩咐道。
“可是小姐!明天是夫人的头七,这也太欺负人了……”
“罄竹。”尉绾看向方才出声的婢女,口中淡淡吐出两字,虽然轻,却让人不敢不从。
罄竹咬牙,见尉绾身旁的老嬷嬷也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只好俯身应错。
尉绾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还是来了。她晓得罄竹的性子,若不是被欺负狠了,绝不会说这等鲁莽的话,因此倒也不怪她。“散了吧,罄竹还有楠书,到我屋里来。”
“是。”满院的仆役行了礼,便依着尉绾的吩咐下去收拾东西。
尉绾倚着老嬷嬷,身后是低头不言的罄竹和楠书,几人依次进了里间,便有小丫头轻轻阖上了房门。
屋子里没有点香,因为是老宅子,总有些阴冷,再加上那挂在墙上的哀词白布,莫名让人发寒。尉绾却不在意,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即抬眼看向站得笔直的罄竹楠书。
罄竹鼓着腮帮子,小脸涨得通红,见尉绾板着脸看着自个儿,倒也晓得先前是她失言了,不情不愿的垂了脑袋。楠书年长些,明白尉绾这时候也不好受,却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安排夫人的后事,她们不该给她惹麻烦的,便赶紧拉了罄竹跪下:“小姐,是奴婢们思虑不周,劳累了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先前罄竹那话一出口,可把她给吓了一跳,就怕哪个多嘴多舌的传了出去,没得给小姐招麻烦。无奈她没能拦住罄竹,只能在此刻替她认了错。
看着两个自小随她长大的丫头齐齐跪在地上,尉绾到底不忍,却要给她们知道知道教训,只得偏过头去,硬了声呵斥:“我原以为你们心里怕是早没了我这小姐的!”
她自小都极温顺,除了夫人去世的时候与老爷争执,还是第二次如此大声地说话,把两个丫头惊了一会儿,尤其罄竹,头压的低低的,再没了方才不认输的气势。
“罄竹,楠书,还有曲嬷嬷。你们打小陪我长大的,我最是信任你们不过。现在母亲没了,父亲他又……我除了你们,真的就再没别人了……我如今的处境,稍不注意,便是不得好死的下场……”尉绾喃喃着,本就惨白的俏脸上愈发不见血色。她搭在椅子上的左手慢慢收紧,指甲嵌入了肉里,免不了的疼痛倒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皇帝舅舅去了,五皇子被囚,殷家倒了,而一直支持五皇子的母亲,也在这时突然走了。她一个娇宠长大的郡主,转眼间就被夺了封号,成了白身。尉绾想不明白,也不敢想,为什么新帝登基,母亲身为新帝姑姑却被一道圣旨弄去了皇陵守孝以至于心疾发作不治身亡?而父亲,却官拜丞相手握大权?
“郡主……”罄竹轻轻喊了一声,眼泪便噼里啪啦全了出来。
“郡主,公主去世前交代了,让老奴一定得好好照顾您。可惜老奴没用,不止害得您被赶出家门,还没法替您做什么……老奴,老奴愧对公主!”曲嬷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折露折月对视一眼,都知道郡主在想什么,可如今在外面,她们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怕给郡主带来麻烦。“走吧,这儿离御花园也不远,我走过去便行了。”长安郡主淡淡说着,太后派来的老嬷嬷自然顺着她,命抬轿的退下去,便上前亲自扶了长安郡主。“太后娘娘还生怕郡主您身子不好,特地让老奴带了软轿来接您呢!”长安郡主微微一笑,端的是绝代风华。“劳烦皇祖母与薛嬷嬷记挂了,悦瑟着身子不争气。”“哪里的话,太后娘娘也许久未见您了,可念叨的紧!”薛嬷嬷笑着说了些太后的好话,长安郡主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应两声,然而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身旁不过三尺的宫墙。澹台悦瑟啊澹台悦瑟,不能再如此了,不然拿什么去见父王母妃?是了,她澹台悦瑟,圣上亲封的一品长安郡主,在这深宫之中沉寂三年,终究还是放不下啊!“郡主脸色怎么愈发苍白了?有什么千万要与太后娘娘说,可不能生分了去!”“薛嬷嬷说笑了,悦瑟十岁失去双亲,在宫中长大,哪里会生分?”澹台悦瑟笑颜如花,一双星眸里只见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