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梁知走上前去,接过她递给他的一方绣帕。
“无论你是不是曲逸,请你代我将这方绣帕转交给他。这是我曾答应过他的谢师礼。”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送出去。
服了梁知给的药丸以后,季卿卿又能看见东西了,可她却觉得,身边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层黑雾里,让人害怕。她注视着远方,肖何离开的方向,她的光芒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说曲逸是她难得一遇的知己,那肖何,就是她不可丧失的光芒。可惜,她已经陷入了重重黑暗,再也找不到她的光芒。
梁知紧紧拽着绣帕,瞧着季卿卿从眼前一跃而下,水蓝色的绣裙翻飞,好似起舞的蝴蝶。她随风而下,青丝未乱,眉梢含笑,仿佛初见时的模样。
“卿卿!”梁知终是没能忍住,朝着前方扑了过去,可惜也没能抓住她。
她像凋零的枯叶,被风吹落,染红了半片城门。
宛月公主静静看着城墙上的动静,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肖何这一走,得了天下,却也失了卿卿。
坐看风起云落时
二十日后,肖何凯旋归来,宛月公主宣布与其的婚期,日子赶得很紧,就订在二十九日之后。
恰逢是季卿卿的七七。
丞相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门口的僮仆皆换了带红的衣裳,梁知到的时候,他们正忙着迎接前来拜访的客人。
见梁知穿一身布衣,看起来毫不起眼,那僮仆便也不搭理他,只当做没看见。梁知也不与他计较,将手中的包袱递到僮仆跟前,“劳烦小哥,替我将这个交给丞相。”
他说的尊敬,人又生的好看,那僮仆不好拒绝,草草应了,接着问,“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我也好于相爷有个交代。”丞相府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梁知抬眼看着檀木匾额上的烫金大字,双眼不自觉眯了起来,他沉默半晌,方才慢慢答道,“蜀中梁知,代故人送贺礼而已。”
他从头到尾都不是曲逸。他只是控制了曲逸的神医梁知而已。
风,渐起,吹落一树琼花。梁知踏着满地落花而去,手中是一方尚未绣完的海棠花绣帕,里面包裹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梁知看向它的时候满眼温柔。
这世间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季卿卿很不巧的,处在了阴谋中央,逃脱不开,拒绝不得。“卿卿啊,我带你去到处看看,看千里江山,看满川烟草,总有一处,是你喜欢的。”梁知抱着酒坛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
从此世间再无季家大小姐,也无蜀中神医梁知,只多了位游历天下的浪子。
丞相府中,肖何打开下人呈上来的包袱,里边是件衣裳,绣的精巧,月蚕丝的料子,搭了金线,是季卿卿最爱的。
年轻的丞相抚过衣裳,清冷的面容上多了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注视了良久,才唤人将衣裳连同包袱一起收了下去。
肖何起身,入眼之处一片繁华,这些布置都是用季家的钱堆砌的。他轻轻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黑沉的眸底情绪翻涌。
五岁时他第一次见季卿卿,他就知道,他想跟她一起玩儿。二十五岁时他选择了成为摄政公主的驸马,选择了除去季家,可是他舍不得动季卿卿。二十六岁,他得了天下,也失了卿卿。
肖何这一生,都泥泞不堪,而那个能拯救他的人,早已远去。
卿卿,卿卿,愿你来生,安好无忧,不再见我。
季卿卿
我看见了,肖何从宛月公主的车架上下来,高高在上的公主对着肖何却娇羞得像个平凡女子。
那天的光当真刺眼得很,让我都不能好好看看他的样子,恼怒气愤绝望,所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汇集在我的胸口处,化作一滩血泪,我只能不停地喊他,肖何,肖何。
他身上总带着玉檀香的味道,虽然很淡,我却依旧闻得明白。我说,肖何,你绝对,绝对不要丢下我。
他还是失信了。
从他将梁知接到庄子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肖何,他是要我的命。
给他又如何?反正没了肖何,没了季家,季卿卿什么也不是。但我不能害了父亲,所以我答应了宛月公主的要求,在肖何出征那日,选择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反正也是要死的。与其被困在庄子里郁郁而终,还不如死的痛快点。
意识消失之前,我看见肖何一身白衣骑马来。身后细碎的星光衬得他宛如天人,他将手递给我,“卿卿,我来带你走。”
我的少年郎啊,终究是抛下了我。
梁知
季家欠我十二条人命,所以摄政公主找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
不过巫蛊之术我很久不用了,这玩意伤身,又伤人,很是不好。
施法改了季家运数以后,我看向坐在我对面的摄政公主,实在不明白,她与季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做如此残忍之事。我也不过是想让季家家主一人偿命而已,她却要季家满门无人可活。
“季家迟早是个祸患。”摄政公主如是说着。
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将方才占卜的结果告诉她,“季家有位极贵之人,命格无法更改,除非,她自己动手。”
极贵之人的命格,主社稷江山,我可不敢轻易动。
摄政公主咬牙,“我自有办法。让你下的蛊下了没?”
她说话带着高高在上的感觉,我十分不喜,因此也没个好语气。“一个肖何,一个曲逸,我没记错吧?公主要是无事,还请回吧。”
一切都按着我的布置进行,我看着季家一步步落入深渊,看着那极贵之人,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后来我想,那天答应摄政公主,究竟是对是错?
为什么,看见季卿卿从我眼前跳下去,我会觉得有点心痛呢?我可是巫师啊,向来是没有心的。
我将那方绣帕藏在身上,带着季卿卿走过大江南北,看过风起花落,再也没去过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