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毕,只剩清风徐来。
“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她欠云舒的已经还清,而她与符笙,只是陌路人而已。
“朝颜,你会后悔的!”符笙握紧了长袖,深深看了朝颜一眼。对这个他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女人,这一刻,符笙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后悔?朝颜看着符笙的背影,面上笑意尽显。“我从不会后悔啊。”就像她不后悔当年入秦宫一样,她也不后悔做这齐国贵妃。
惊破霓裳羽衣曲,舞尽前尘身后事。
朝颜依旧住在披星阙,因为祁若说这里挺好,她也就懒得挪地方了。
外边因为她被封贵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众随着祁若打江山的老臣在宫门口长跪不起,请求废妃。而百姓,对这个曾经的国母,充满了愤怨。
“陛下这可是害惨了我。”朝颜娇笑着,手中的团扇将她精致的五官挡去大部分,只余一双盈盈水眸。
祁若坐在书桌边翻看着舆图,闻言头也不抬便回道:“卿贵妃过奖,孤可是成了众人眼中的昏君。”
朝颜扬了扬眉,伸手指了指窗外,那里一簇绿牡丹开的正盛。“喏,天下都知道了,齐国陛下为博卿贵妃一笑,一掷千金买了绿牡丹回来。真真的昏君。”
其实谁知道呢,绿牡丹不是卿贵妃喜欢,只是大齐的陛下一时兴起而已。
祁若抬眸看去,朝颜坐在梨花木的软榻之上,手中团扇轻轻晃动,她着了新上供的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垂头间步摇晃动,一室清脆。
“孤突然有些好奇了,你究竟是不是妖女?”
“陛下以为我是,那我便是。”朝颜半眯着眼睛,慵懒地倚在迎枕之上。
世间众人皆言,她是妖女转世,害得秦国皇帝无心朝政,兵败而逃。朝颜很早便听过这些话,她住在长生殿的时候,那些宫女太监面上恭恭敬敬,眼神中透露的,却是厌恶。
她也不在乎,每日里坐在玉春池旁梳妆,带着人在御花园里闲逛,倒也开心。
祁若盯了她一会儿,拂袖而去。“孤不管你是不是妖女,只要你好好呆在披星阙,做你的卿贵妃就好。”
外面传来一众跪安的声音。朝颜靠在榻上,慢悠悠睁开眼睛,室内只余她一人,祁若派人送来的奇珍异宝放满了架子,连她那几盆常青藤也被搬了出去。
她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视线。梁上雕刻着凤凰图案,据说这里在百年之前,曾是一国皇后的居所。朝颜不喜欢凤凰,就像她不喜欢绿牡丹一样。
“都是些怪人。”她喃喃着,又慢慢闭上了眼。
恍惚之间,她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年纪。
秦国的皇帝一身龙袍,眉宇间尽是疏离。“你就是朝家遗孤?”他站在祭天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朝颜。
那时候的朝颜还不叫朝颜,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名唤云眷。她看着秦帝,如玉面庞上全是好奇。“云…云眷,见过陛下。”
她的养父云参将立在她身侧,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禀陛下,这就是朝将军当年的遗孤,微臣妻子多年未孕,那时见了刚满月的云眷,内心喜爱便救了下来。臣也是最近才知道,小女竟是朝将军的遗孤!”
朝颜一下有些呆住,虽然云参将一直不太喜欢自己,可他的夫人却待自己如己出,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云家亲子,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世居然与十几年前战死沙场血脉无存的镇国大将军有关。
“既然如此,那便依先皇的旨意,入宫为后吧。”秦帝一声令下,朝颜就这么被送入了皇宫。
成了那冰冷宫墙里头的人儿。
云参将的夫人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只愿她能得到自由的机会。宫里,那是吃人的地方啊。
云家本家来的人狠狠踢开了云参将夫人,而云参将只顾着在一旁舔着脸说恭维的话。
“云参将好本事啊,路边捡的孤女,竟然是大将军遗孤,现在更是要做皇后,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哥几个啊!”本家来人斜挑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朝颜。
云参将本是云家旁枝,连妾生子都不如。如今一跃成了皇后的养父,想想日后的大好前程,他那满脸横肉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笑意。“二哥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云家人,荣辱与共嘛!”
朝颜静静地听着他们恭维的话,身后有人压着她,不让她动弹半步。云参将的夫人发髻已经散了,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老爷,老爷啊,陛下都已经四十了,眷眷还小!不能入宫啊!”
“滚!你这疯婆娘!”云参将狠狠给了她一脚。
很快就有婆子来带朝颜离开,她们满面笑意,夸着朝颜如何漂亮。朝颜最后一次回头,看见了云参将夫人花了妆的面容。
后来她再没去过云家。也再没见过云参将夫人。
秦帝将最好的长生殿赐给她住,每日晚上必定会来她这儿,可也只是静坐着看书,或是盯着朝颜的脸看,像是要透过她,看某个人。
“阿妩!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他,朕究竟哪里不如他!”那日秦帝醉酒,跌跌撞撞进了长生殿,他抓着朝颜的肩,俊逸的面庞扭曲着。
朝颜挣脱不开,也不能大声喊人,总不能让人知道,秦帝所谓的独宠,只是一个假象吧?她大着胆子往秦帝后颈处砍了一手刀,眼见那耍酒疯的人砰地倒下,她才松了口气。
“阿妩…阿妩…”秦帝睡在地上,抓着旁边的白狐毯喃喃。
朝颜立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一国皇帝躺在地上,她根本就不打算好好照顾这位陛下。
秦帝把最好的宫殿给她住,赏她最珍贵的狐裘珠宝,日日宿在长生殿里。可有谁知道,秦帝从未碰过她。她这个妖后的名头,可真是背锅了。
阿妩?朝颜捏着自己袖中的锦帕,那帕子染了血,年头已久,上面用金线绣着个清秀的‘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