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潞虞散去离开,那边薛迟才缓缓现了身,与洛书说明来意。这般一来,洛书便没空去想潞虞的事情了,只跟着薛迟入了殿内。
当然,是来到了里头,洛书才觉出不对劲来。此刻,她伸手所指着的顶部上,太阴怒目圆睁的双眼里隐隐有红光闪现。
蒋易微微抬眸看去,他搁在身侧扶手上的微微蜷缩了一阵,须臾之后,他放开手,“那敢问,龙女殿下如今身在何处?”
也不知是不是洛书的错觉,她居然从蒋易得话中听到了一丝希冀的味道。洛书内心狐疑着,面上却不显,她往蒋易处看去的时候,一分也没流露出来,只似乎带了些无奈,“我哪儿能管住她?”
本只是感叹一句,想就此揭过去这个话题的,却不想听得蒋易也发出一句感叹,“是啊,潞虞的性子本就如此的。小打小闹的,都不是个事儿,只要别闹上天去,我……我想老龙王都能解决吧。”
这下子不止洛书,哪怕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吃着茶点的赤染都惊到了,一口糯米桂花糕噎在喉咙处,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还是洛书推了一道灵力过去,才将那东西逼了出来,呛得赤染慌忙端起茶盏便往口中灌水。
咕咚咕咚的下咽声里,蒋易和洛书四目相对着,这一刹那,什么东西都化作了一片模糊,只有他们彼此二人,映在对方的瞳孔之中,长久的沉寂。
洛书注视着她,眼神划到赤染端着的茶盏之上,逐渐透露出几分疑惑之意味来。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静静看着。
待赤染将茶水都一饮而尽,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时,洛书才看向了蒋易,青灯烛火里,蒋易身后的墙面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黑黑的一片。
洛书的开口,是打破这方沉寂的开始,“我怎么听着,大殿下似乎与潞虞是旧相识了?”
那语气,抛开说了什么,只给人种相识已久的感觉。更何况,听蒋易所言,这份相识与洛书这种长辈身份的关怀之意有明显的区别,怎么说呢,更像是亲人?
洛书的眉头皱了起来,只觉得这件事情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她踏着轻巧的步子走过去,那身红裳底下的荷叶边随着她的迈步而轻轻摇晃着,一点一点,让她步步生莲。
虽步子轻盈,但洛书那通身的气势,却半点不显弱。反而因着她自带的上古气息,凭添一股强势之意,她一步步靠近,眉眼之间不见半点温意。就在蒋易以为她会就这么走上前来的时候,她却突然地停住了步子,“大殿下,在害怕什么?”
她的眸子似天河之上的繁星,点点闪烁,里头透露着丝丝的狡黠,蒋易却觉得自己全身的秘密都被勘破了一般,他就像个没有丝毫遮羞布的婴孩,赤果果地裸露在洛书眼中,任凭她那双桃花眼将自己最后的秘密给收在眼底去。
“上仙这是说的什么话?吾掌管冥界一殿,好歹也是知道几分事情的。至于东海龙女殿下,敢问天上地下,有几人不知的?”蒋易的背挺得直直的坐在最上首处,眸子冰冷不带情感。
洛书的桃花眼眯了眯,“是吗?怎么我瞧着大殿方才有几分不对劲?该不是大殿下与潞虞是好友故交吧?”
这话委实说的委婉许多。什么叫做故交?分明就是熟悉得再不能更熟悉得人了。蒋易的视线没有丝毫移动,他就这么直直看着洛书,仿佛听不出她话中话一般。
须臾,洛书启唇,“看样子似乎是我多虑呢。还望大殿下莫与我见怪。”她挥一挥衣袖,落座在赤染身侧,桃花眼向不敢做声的赤染看去,“可好些了?”
赤染忙不迭点头,“好些了好些了!”
洛书便有些放心,再度端起自己方才的茶盏,这才发现里头的茶水已经温凉,她轻啄一口,随即又缓缓说道,“浮生茶都凉了,看样子,外头一天的时间是过去了。”
冥界惯饮浮生茶,这茶生于黄泉彼岸,长于黄泉彼岸,通身青翠,不见杂色。从萌芽到长成,需得耗费前后约摸十年时间。但是这茶水也奇特,用冥界之水一泡之后,茶便可以热上凡间一整天的时间。
在冥界,时间总是与凡间不尽相同的。有时快起来,一刻钟便是凡间一天时间。有时候慢起来,凡间的一刻钟,在这儿又是一天。这一切全凭酆都大帝来做主。
洛书一摸这温凉的茶水,心中便有了几分估计。
蒋易微冷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疲倦,他摸了摸自己身前的茶盏,“是大帝改了时间流速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在冥界,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只可惜今日以来,这时间变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蒋易只一抬了眸子,便和洛书正正对上,他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神器化形的上仙端坐位置之上,眉眼不复先前的平淡,“大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了不满之意。
一瞬间,蒋易便知道,自己的主意都被她给看破了。他显得有些狼狈,面对这个瘦小的上仙,竟然失了一方主宰的气势,更没了什么风度可言。
“砰!”地一声响后,置于蒋易跟前的茶盏碗碟碎了一地,那些还未动过的点心滚落在地,很快化作青烟飘散。
赤染惊讶的捂着嘴巴,她看到了什么?那些点心!那些点心竟然化成了烟雾!她方才还吃了那么多?“上仙!”小丫头的眼泪说来就来,那眼眶里自然是装不下的,就这么骨碌碌地顺着面颊滑落。
洛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怕,不过是幻化之术。你只当吃了几口阴气罢了。”那些东西,她早便看穿了去。
之所以不阻拦赤染吃下去,只因为清楚,幻化之术对于赤染这类精灵来说,不仅没有坏处,反而还有几分好处的。另一个嘛,自然是不想,打草惊蛇了。
洛书的视线逐渐向那边看过去,她一只手杵着下巴,带了几分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