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败了,皇室全部被杀,王公大臣呢,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要么像艾大人一般被人抓了起来侮辱致死;要么像洪琦的父亲一样战死沙场。总而言之,逃不过一个死字。
洪琦一直呆在南疆,外界的消息几乎是一概不知的,可是就在今晨,姜国败下阵来的时分,洪琦突然就做了个梦。梦里一片血红,洪琦在里头走着,脚底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噗嗤一声响,洪琦低下头去看,却见脚底下是堆积的尸体。
她自然是害怕得不行,哪怕上过战场,但终究没见过如此多的尸体,遍地堆积在自己的脚下。如何叫人不害怕?洪琦又惊又怕,爬起来拼命的往前跑去。
可是这地方让她仿佛落入一个幻境,怎么跑都还是呆在原地,还能听到脚底下的噗嗤声音。她近乎崩溃地嚎啕大哭着,她身子发软,却不敢坐下去,那些尸体的柔软让她只觉得反胃。
就在这时,眼前风云变幻,血红色褪去,漏出一抹斑白的天色来,再往下看去,是高高的城楼,又人立在上头,一手举着重剑,一手扬着姜国的旗帜,风声鹤唳间,那人的喊声传了过来,“为了姜国!为了姜国!杀啊!”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洪琦的眼泪就这么直直从面上滑落下来,她看见那些底下乌泱泱一片的敌军朝着城楼攻了过去,飞沙走石,旌旗靡靡,转眼之间,城楼破灭。
那个站在城楼上的人挥舞着重剑,身子一下高一下矮,他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敌军已经攻到城楼之上了,最后一个卫兵倒下,只有他还站在风中。
四面楚歌,那人瞪着目光,看向这些入侵者,手上的重剑越握越紧,那面写了“姜”字的旗帜被他插在衣服后边,染了鲜血的旗帜在这种微风里是飘扬不起来的。
最后一声杀伐声里,他从城楼坠落,重剑断做两半,他的身子也仿佛秋天的枯叶,从城楼到了地面,那城楼之上,写着“姜”字的旗帜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人将它拾起,抗在肩上。
洪琦看着这一切,不由地捂住了嘴巴,她拼命摇着头,像是不想接受什么。在那人坠落城楼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白悦!白悦!”她嘶吼着。
可惜,这风散去了她的声音。
血色褪去,洪琦从梦中惊醒,她知道,姜国不好了。白悦那么忠君爱国的一个人,姜国败了,他,多半也是不好了。
所以洪琦去求了烛砚,她求烛砚帮她救救白悦。先前在梦中所见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洪琦觉得,白悦一定不会死的,他还没有完成他的梦想,还没有好好建功立业,又怎么会死呢?
她求烛砚救救他,救救那个驻守在离南疆不远之处的男人。在看见烛砚犹豫之时,洪琦闭了闭眼,“若你救了他,我愿做你的王后,此后余生,侍奉于你。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姻缘大事固然重要,可若是失去了白悦,那会让洪琦生不如死的。既然都嫁不了白悦,那么嫁给谁又不一样呢?更何况,眼前的不是一般人,他是南疆蛊王,他是如今能救白悦的唯一希望!
洪琦只觉得,什么都没有救白悦来的重要!
她拽着烛砚的衣裳,一双水眸里满是哀求。
烛砚看着她,心头一痛,他晓得,洪琦这般求他,甚至不惜嫁给他,只是为了救那个男人一命。“好,你答应我,做南疆王后,今生今世,永不踏出南疆一步。”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将洪琦拴在自己身边,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总归,会忘记那个死人的。
洪琦盯着他,将那话重复了一遍。
短暂的悲哀过后,烛砚只觉得扑面而来的欣喜之意,他苦苦追求这么久的姑娘,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南疆的王后了!烛砚吩咐丫头好好照顾洪琦以后,便带着贴身的侍从离开了。
“王上,”洪琦在他身后唤了一句,“若是白悦身死,那我也绝对不独活。”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烛砚没有转过身来,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洪琦说完,随后大踏步跨出了门外。
洪琦被丫头服侍着躺下身去,她的心如今宛如一潭死水,她不知道,能不能救回白悦,她更不知道,以后将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白悦。
她缓缓闭了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张如莲淡雅的面庞,就这么轻轻柔柔的立在那儿,也是格外引人注意的。艾舒……洪琦在心中道,“你祸害了他的前半生,余下的日子,烦请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那个如玉的少年公子,本该惊绝艳艳,而不是瘸着腿,站在城楼上,接受别人的嘲笑!洪琦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黑沉不见底。
烛砚这番出去,很快就回来了,他还偷偷带了卷破旧的草席回来,让人扔到了后院炼蛊虫的地方。
一直盯着这事情的洪琦听了,立马赶过去,正好碰上要去寻她的烛砚。
“他人呢?白悦人呢?”洪琦冲上去,一双手握住烛砚的衣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提起来。
烛砚反握住她的手,带了些安抚的口气道,“琦儿,你别着急,我将他带回来了,就在里头呢,还有气……”
然而洪琦已经等不及他说完了,松开烛砚便往蛊房跑了进去,也不顾那些难闻的蛊药味道,她冲进去,看见地上是一卷破旧的草席,漏出一只精致的牛角靴子来。
“白悦!”她扑过去,将草席从上头撕开,一张带了冰霜的如玉脸庞顿时陷入她的眼中。
那毫无血色的唇只让洪琦觉得心口痛,她紧紧拥住那人,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下去,一滴一滴,掉落到那人染了冰霜的脸上,替他洗去了些许寒冰。
“白悦!白悦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她摇晃着怀中的人,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