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越大越不知羞了。”奶娘替她将头发梳顺了,一手轻轻拍打了下艾舒的背。
嗔怪之意格外明显。
艾舒噗嗤笑出声来,镜中的人儿笑弯了眉眼。“奶娘~我这是实话嘛,阿娘爹爹也希望我早些嫁过去的。”
虽未明说,艾夫人和艾大人的意思却足够明显了。在白悦即将上战场之前,便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其实不是没想过白悦会不会牺牲,对此艾夫人心里头也有些不安,但这乱世里头,除了白悦,再寻不到其他比白悦更合适的人选。
艾舒自是能揣测几分大人们的意思,因此这话说的有几分洋洋自得,小脑袋扬起来,一股的娇嗔之意。
奶娘越瞧越觉着自己家的小姐可人,满心的欢喜伴随着一股担忧之意,她握住头发的手逐渐放下,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许凝固。
艾舒觉察不对,便回过头去看她,“奶娘,怎么了?”
“诶。前些日子,虽得了捷报,但终归家国未定,这上头,听说也乱了起来。姑娘啊,您顶着姜国的希望出生,被册封郡主,看着是好的。这若是在太平盛世,那便是个无上的荣耀了。偏偏的在这乱世,您都不晓得,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说的有多严重。”奶娘说的越发沉重。
都道高处不胜寒,这对顶了姜国希望的艾舒来说,更是如此。从前几年还好些,几个大国互相战乱,拉拢周边小国家,姜国站对了队伍,因而得了几年太平日子。
可世事终究是难以预料的,几国之乱后,剩下齐国一家独大,便开始着手对付周边小国家,所谓连横合纵,不过如是而已。
姜国国力弱小,因而被暂时放过一码,可瞧着其他小国家一一被吞并而亡,姜国上下,无一不是担心的。
这种担心最终被心急如焚的百姓与别有用心之人转换成了一种诅咒。他们开始说,是艾舒的出生给姜国带来了如此大的祸患,艾舒不配做一国郡主。
当今君上虽软弱了些,但终究是明事理的,下了召令替艾舒阐明。这更让那些人抓住了几会,一拥而上,这些年姜国里都在传,说是君主行为失当,上天为了警示,便将艾舒这个灾星派下来,如果再不下罪己诏,承认君主自己的过错,削了艾舒的封号名位,姜国必定因此而亡。
神权笼罩下的王国,百姓愚昧之大多数,这种上天警示的话,最能让其相信,一传十十传百,再多几个添油加醋的,谣言越演越激烈,至如今,已经是进入了不可控制之境界。
君上无意引起民乱,因而不肯再对此下召多说什么,这个罪名注定只能由艾舒一人担下来。
于是所有骂名都被归结到了艾舒身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却要承受如此痛苦之意,奶娘听了都觉得心疼,可恨那些个不知理得人,不说上场杀敌,竟然躲在家中,将全数罪名,怪在一个小女子头上。
奶娘想着,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当初说自家姑娘乃天降祥瑞的是他们,如今说姑娘是灾星转世的也是他们,真真是荒谬!
奶娘说着,却没再停下手中的活儿,她替艾舒挽了个垂云发髻,又伸手去黄杨木的三层首饰盒子里头挑挑捡捡着。
艾舒知道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却想让她宽心些,只笑了将奶娘的一只手给握住,“管他们做什么?这世间那么多的人儿,菩萨都管不过来呢,更何况你我?奶娘不气,舒儿一向觉着,长舌妇人才爱逞些口舌之劳,反正无碍的,总归我不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奶娘翻找着首饰,那盒子里的几支羊脂玉发簪被她小心翼翼取出来,一支支地放在艾舒发间比划着,“姑娘豁达,老奴却达不到姑娘的境界,终究是个俗人。”
艾舒莞尔,端的是倾城风貌,“我也是个大俗人。”
奶娘只摇了摇头,给她在发间攒上一根白玉牡丹的簪子,又觉得素净了些,打开妆匣的最上层,拿了红宝石的发额替她戴上,耳侧挂了对东珠耳环,眼见着镜中的人儿越来越娇俏,奶娘变觉着心情好了许多。
艾舒回头看着菱花镜子,镜中的人儿满眼奇怪,朦胧之间,只让人想去了解她一番。艾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过去祈福而已,打扮的素净些总是好的,这般招摇鲜艳,倒是会被那起子嘴碎的给到处乱说。”
奶娘只将这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替她扑了一层蜜粉,罢了又用前些日子宫里头赏赐下来的青黛替她描眉,见镜中的人儿月牙眉型,奶娘方才道,“姑娘既已经说了,莫理那些嘴碎的便是。栾山乃圣地,盛装前往,替我姜国上下祈福,方才能让神灵觉察敬意。”
古有话言,盛装祭祀,乃对神明之大礼。艾舒知道这必定是阿娘吩咐下来的了,自觉执拗不过她们,便松了口随他们去。
正巧这时候莹儿那丫头收拾妥当了,掀了隔间的帘子出来,站在屏风后头请话,“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
艾舒被奶娘摁着肩膀,替她细细擦拭着脸上的浮粉,听了丫头的请话,也不敢乱动,只道,“悦哥哥送来的云片糕带进去了吗?”
“已经装了匣子,便放在冰盒里头,待到了栾山,再取出来给姑娘用。”
艾舒应了一声,奶娘在一旁吩咐着,“莹儿,你且进来,替姑娘描妆贴花钿。”
奶娘不善做这些。
艾舒嘟了嘟嘴,她其实不大愿意,但晓得今儿如果不弄,又得被阿娘念叨,便老老实实坐着,瞧着莹儿小碎步挪进来,接过奶娘手里的象牙玉梳,替艾舒将额间的碎发梳开了些。
桌上放着上好的湖水胭脂,莹儿方准备去拿,却被艾舒给拦下,“诶,等会子,我记着悦哥哥派人从蜀地送了些胭脂水粉过来,拿那些过来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