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艾舒,冒然至此,出手扰乱彼岸花期,实乃无可奈何之举……”红衣的姑娘慢慢坐起身子,脸上的血痕在此刻更加明显。
洛书停在原处看着她,不打算接话。
艾舒与她对视着,“吾听闻世间有一神仙,乐善好施,帮扶弱小……替那些生灵,预见未来之事,寻过去之记忆。神仙住在闲客居,是青丘之外一狐狸仙人告知小女的。”
狐狸仙人?青丘?一定又是御玖那厮说的。洛书心中有几分数,往前去时,一边与她说着话,“所以你是怎么寻到这儿来的?”闲客居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地方。
外边有九重司术仙人设下重重禁制,以防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擅自闯入此地,毕竟洛书也是九重上仙,天界还是要顾虑几分颜面的,绝不可能让一届上仙在此受到伤害。内有洛书请御玖等人布下的阵法看守,其内重重危险。
能闯进来的人,要么是所谓天定有缘人,要么就是凭着一身真本事进来的。
万年多来,洛书所见之人,有凭着本事闯进来的,也有真正的所谓命中注定要来此地的人。
艾舒已经起身,一身红裙破败,漏出身上的到道伤痕。她受了重伤,说话也有些接不上气息,“小女生前,身子体弱,本命不久矣,却有幸得到一云游仙人赐下环佩,保得性命。”
洛书已经走近她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拉起她来,一股灵气自她的手中传到艾舒身上。清透的灵气让人顿时清醒,艾舒感激的一笑,“多谢上仙,”
“不必客气。既然来了,就证明你我有缘。更何况有御玖助你一臂之力,我就不可能任由你丢了性命。”洛书说着,继续传送着灵力,待见艾舒的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松开了扶住艾舒的手。
潞虞见此,才开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仙不如进去说吧。”
洛书便顺势应下来,“也好,你随我进来吧。潞虞,你去将我屋子里的青铜方鼎取过来。”
她吩咐下来,潞虞应下,随后朝着洛书的屋子挪进去。
待见不着潞虞的身影,洛书这才对着有些无力的艾舒说道,“来。”
她伸出手去,拉过艾舒,也不待她说话,便往正厅里走去。
二人至厅内,洛书便松开了手,独自往上头走去,到了她平常所坐的地方,撩了衣裳坐下,视线缓缓移动,在艾舒身上扫视着。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碗茶盏,里头的茶香沁人心脾。洛书举着茶杯,慢慢滑动着茶盖,罢了举在口边轻轻一啄,待到茶水顺着腔道滑下,五脏六腑皆是暖意。
洛书舒了口气,放下茶盏,“过来坐下接着说吧。你不用担心其他的。潞虞最是知事。”她也不做明说,反正,潞虞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应该出现,否则也不会取个方鼎用那么长的时间了。
艾舒得了准话,也不再推脱,走至一桌旁边,轻轻坐下身去。她的身段窈窕,虽面上伤痕显着,可是却不能阻挡她的美貌。
哪怕如今的她已经是一魑魅鬼物,可是身上那股如兰的气质,却仿佛因此更添了几分幽静。艾舒转动的眸子里倒映对面洛书的身影,那身白裳在她的瞳孔之中无限放大,她这么盯着,仿佛过了许久。“艾舒身死,已经八十五年有余。身体挂在被破了的城墙上头,风雨淋着,挂了四十九日,直到尸身腐烂,蛆虫布满,被人取下来,扔到荒郊野岭,喂了野狗豺狼。”
艾舒如此冷静,仿佛在说的并不是她的模样。那些画面,光是想来便会让人觉得作呕,但艾舒却面色如常,甚至说的清晰无比,那画面只让人觉得一瞬间就可以浮现眼前。
腐烂的尸身,森森白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被如此践踏,更何况,她死的时候至多也不过二八年华罢了……洛书又抿了茶水,宵茶的气息遍布唇腔,“你生在乱世?”
如若不然,又如何会被破城?
艾舒点点头,“小女出生在天下大乱的时期,家父乃一小国家之大夫。艾舒出生,逢上家国大乱,但因着君主极力改革,家父与大臣们尽力维护,统治尚且清明,艾舒前十五的年岁,过得都很舒心。”
说道这儿,她停顿了一下,见洛书看着自己,眸光里是道不明的情绪。艾舒笑了笑,有些释然之意,“上仙放心,小女从不骗人。小女之前过得舒心,全依赖明君贤臣。无奈好景不长,小人谋朝篡位,夺取政权,引发政变……外忧内患,战乱再起。小女的父亲,被奸人陷害,身死异乡。母亲不堪受辱,跳了乌江,兄长被迫征兵而去,自此再无音信……”
她的声音说道后来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洛书看过去时,发现艾舒空洞的眼底,布满泪意,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底下,摇摇欲坠。
这是洛书第二次见到鬼物哭泣,当然,算上阿奴那小丫头的话,应该是第三次。不过这不是关键,她只稀奇艾舒,一个才几十年道行的人,究竟是怎么过了重重阻碍,甚至得了御玖帮扶的?
要知道妖王大人,最恨多管闲事了。
“这该不是重点吧?”洛书反问她。
“上仙聪颖。艾舒本该在死后便去投胎转世的,可是心中执念未了,不敢前去,因而一直在人间游荡着。漂泊各处,才寻到了上仙这里。父亲死后,小女被新主纳入后宫,但小女身上早已经有了婚约,青梅竹马之人为国征战在外,吾又怎可以弃他而去?”艾舒说道这儿,原本平缓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新主不善,以家仆性命做要挟,然郎君一直未有归期,无望之下,艾舒别无他法,只能选择一死。吾撞死城楼的那一日,正是国破之时。”艾舒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镶嵌在她的肉中,刺痛着她的心。
洛书了然,又是一番悲苦故事,不过也是,若是不悲,谁又会找到她这儿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