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睁开眸子,里面情绪翻涌,最终在云姑娘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揭下,漏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时,她才回了话,“你的执念因何而起,我不知道。那就不会有帮你排解执念的方法。况且,我只是会预言而已。”
言下之意,她不会。
可是云姑娘只当没听见,她抚着手上那张美人皮,又拍了拍乖巧的雪女,虽然面上血肉模糊,可是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即便看不出情绪,却让人心生暖意,比她贴着人皮时要好多了。
“我呀,只当了十六年的人。却当了一百零六年的鬼。当人的日子过去太久了,我都已经忘了,我究竟叫什么。”她开口时,再没了先前虚假的情绪。
洛书杵着下巴,一只手举着纸伞,听故事很好,但是不能忘了自身安危呀。
云姑娘见她听得认真,便指了指自己的脸,“上仙要不要我把皮贴上去,我担心你看着恶心。”
洛书摇摇脑袋,“老实说,你现在的模样,比贴着人皮好多了。”那种虚伪又可怖的笑意,才是真的瘆人。
听到她不介意,云姑娘便将那人皮随意扔在了地上,也不管血迹是否染红了地面。“其实我是最讨厌这层人皮的。有时候我照镜子,经常想,到底我是不是我呢?我已经死了一百多年,脸上的皮换了一张又一张,他们每张皮都好看的紧。可是都不是我的脸。”
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那些夸我貌美的人见到了我如今的模样,会不会直接一命呜呼呢?哈哈哈哈!”她的声音带了些少女的娇俏。
洛书将眸子看向她,那张几乎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浸湿了一部分面容。她对云姑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害人的东西做不得。爱美之心而已,他们只是爱美,所以爱你那些美人皮,可是他们终究只是爱美,不是爱你。”
是了,他们啊,终究是只爱美。待有比她更美的人出现,她不就会失去所有吗?云姑娘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自嘲之意,“上仙看的真通透啊,若我能如您这般,说不定现在也是子孙满堂了呢。”
可惜她不是洛书,她也没能看透这些东西,云姑娘为人的时候,仅仅在十六岁的年纪,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早知道做鬼这么累,就不来了啊。”她喃喃着。
洛书怂了怂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人之所以为人,可不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吗?若是无念无欲,那就佛家弟子了。
云姑娘也明白这点,所以终究没再提那话。她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洛书递过去。
“我不记得我因谁而死,也不记得究竟是为了何事。我在这具腐烂的尸体里,翻到了这个东西,也不知上仙怎么看。”云姑娘现在的身体只是个空壳子而已,血肉都早已经化去。
洛书拍了拍身前的地面,示意她将东西放下,云姑娘也不介意,乖乖照做。
那是块玉牌,上面是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些暗黄色的不明物体。因为年代久远,亦或者因为被云姑娘体内的东西给弄脏了,上面刻着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洛书将它捏在手里,也不管它是否肮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既然是从体内找到的,那就肯定是吞下去了。洛书将它举起来,闭上一只眼睛,借着长信宫灯的光看这玉里头的纹路。
微弱的光下,那玉牌显出通透的纹路。洛书闭着一只眼睛,想尽力将玉牌面上的字迹看清楚。过了一会儿,她将玉牌放下,“是个云字。”
云姑娘见她说的认真,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我知道是个云字呀,所以我把自己叫做云儿。”
也是,洛书抿着唇。
“不过上仙也别难过,犯蠢的时候谁都有,您是上仙也不例外的。”云姑娘像是安慰,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格外明显。
洛书不去理她,只幽幽道了句,“对啊,犯蠢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所以你求的事,我是没办法了。”
云姑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想到这位的性子是睚眦必报的,连忙收了调笑。“是我冲撞了,上仙别与我这个小角色计较。”
“我也不与你说这许多了,你只说一句,要让我帮你什么?”像是没了耐心,洛书往后一倒,撑着身子。
“说来对您是件小事,我希望您能帮我查查,这玉牌是谁的。我是说,前世。”毕竟,她已经死了一百年了,这玉牌的主人若还活着,那就是个老妖精了。
至于云姑娘为何这么笃定玉牌主人一定是人这件事,洛书问她的时候,她只说“我觉得我应该是不会与什么妖魔鬼怪有关系的。”
洛书眯着眼睛看她,那边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世人都知道神器洛书可以预言未来之事,可是极少人知道,洛书还能回溯前世的记忆。
往生往生,有往才有生。预言这种东西,也是需要过去作为基础的。
“你知道的,”洛书终于坐正了身子,“我做事有规矩。”
她的闲客居可不是什么东西都帮的,就好像阿戚,也是因为她拿出了足够的筹码,洛书才会出手。
云姑娘颔首,“我晓得。上仙一直在追寻某位上仙对吗?很巧的,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听说是那位的神格碎片。”她边说着,边朝身旁的雪女比了个手势。
神格这种东西,其实仙界每人都有,只是说真正称为神格的,只有那几位上古神而已,其他人的始终是低一个境界。
洛书看着雪女,见她抓过身旁一只白骨爪,狠狠朝心口处挖了下去,雪女本是灵体,不会有血肉,所以那一下挖下去,只听见她一声闷哼,随即一淡蓝色的物体从她的体内被掏出来。
云姑娘小心的接过,又递给洛书,“上仙你看,是与不是。”
在触碰到那东西的一刻,洛书缓缓闭上了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