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盅里自动灌满了酒水,但洛书丝毫不动,只执了象牙箸夹了片鸡胸肉,那味道似乎不合口味,她只尝了一口,便放在盘子里不再动。“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云姑娘还想让我们等多久?”洛书斜眼望去,上边的姑娘便也停了箸。
“对啊,还要多久?”朝风把脑袋搭在桌上,用象牙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碗碟。
正说着话,外头便有人影攒动,映在门窗的浆纸之上,随着木门吱呀的声音,有人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打头是两个掌灯的姑娘,梳着双丫髻,腰间挂着的瓷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手撑着门,一手提着牡丹花灯,呈半蹲的姿势。
有人一袭红裳踏着屋外月光而来,墨发如瀑,脸上火焰的印记在月光底下朦胧不清。她昂着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是凤芜。
洛书看着走进来的人,却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是凤芜。”
屋门已经被关上,掌灯的两个姑娘跟在凤芜身后,待那两个长信宫灯化成的丫头伺候着凤芜坐下,这才俯身要告退,不过眨眼间,活生生的两个姑娘便不见了人影。只有两盏熄了烛光的牡丹花灯静静地呆在地上。
凤芜上挑的桃花眼眯了一会儿,随即看向方才开口的洛书。屋内的光线不好,让人看不清凤芜脸上的表情,她似乎带了些不屑,嘴角有一淡淡的弧度。
“吾不是凤芜还能是谁?”她开口,语气里尽是不满。
为了迎接主人的到来,桌上的饭菜又换了新的菜式,山珍海味,样样皆有。然而朝风的视线却紧紧盯住上首座位的人。
一样的红衣,一样的印记,连说话时那惹人厌的表情也一样,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不是凤芜。“你究竟是谁?”
像是才看见下边的朝风,凤芜眼里闪过几丝讶异,随即被冷漠所覆盖,她举着酒盅,仰头喝酒时,那些漏出的酒水顺着优美的脖颈流下,直到在她的衣裳上晕出一片花。
酒香弥漫,室内各人面色皆有不同。
两盏长信宫灯化来的姑娘恭敬地低着头颅,那位云姑娘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意,雪女则睁着一双空洞的眼,也不知在看哪儿。
至于朝风,他正把象牙箸紧紧攒着,似乎在隐忍什么。
凤芜喝够了酒,将酒盅摔朝一边,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的酒水,便依在黄花木的宽椅上,幽幽叹了口气,“吾本就是凤芜,只不过在这身体里,睡了太久了。久到,几乎快忘记了吾是凤芜。”
她说的云里雾里,洛书却抓住了脑海里闪现的东西,她按住内心的惊诧,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缓,“上古有六神,顺天地混沌而生,分管六界。凤芜本是灵女,却生来带了妖气,若猜的不错,你是早已化风的妖神,荷华。”
六神的灵体早已经化风,莫说她了,就连几位帝君,也是没能见过上古神的。但是关于其的传说,洛书倒是在月老祠的小仙阮妁那里听了不少。其中就有这妖神和一座山谈恋爱的故事。
故事情节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山最后似乎被风神吹尽,如今也没什么记载,而妖神,只传说她自堕神格,化风而去。
上神的名字早已没了记载,就算有,一般的仙家也不敢随意称呼。可因着要有点故事性,所以便借了人间的诗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给妖神和那座神山取名为荷华与扶苏。
在洛书期盼的眼光里,凤芜笑出声来,微微喑哑的笑声格外诡异,她笑了许久,直到眼角有泪珠滑落。“荷华?吾怎会是她啊,吾怎么有她那么痴的性子?怎么有她那么狠的性情啊。”
在洛书愕然的目光里,凤芜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个印记,“小神仙,读过神册没?”
神册,记载混沌以来诸神生平的花册,洛书早些时候在苻莘那儿了解过一些,她微微颔首,目光里满是不解。难道自己的猜测不对?
“啊,那就好了。上古有一神兽,浴火而生,叫声似破天之音……”
‘啪嗒’那象牙箸被朝风捏断在手中,他几乎拍案而起,声音里带着些许敬意,“此兽面有火纹,天生神力,被妖神所训化,随侍其左右,名唤奉悟。”
“好聪明的小神仙,汝是神兽?”凤芜,哦,或许应该唤她奉悟。奉悟拍了拍手,先前的失控已经掩去,留下的只有那张高傲的表情。
奉悟乃凤凰神兽始祖,朝风同为神兽,自对它有些敬畏,因此当奉悟看过来时,朝风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吾辈名朝风,龙九子之一。”
能让这小祖宗乖乖低头,即便洛书不是很清楚奉悟,也能明白,那上边坐着的,绝不是个小角色。她坐正了身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难怪凤芜天生灵女却带了妖气,全因奉悟将她的身体当做修炼容器,多少年来都写在其中,更何况,奉悟原先就是凶兽,有妖气并不奇怪。
不过她有些好奇,这个传说中随妖神去了的神兽,如今寄托灵体于后人体内,究竟要干什么?
像是读懂了洛书心里的疑惑,奉悟继续道,“吾借后人躯体重修灵体,并不是想扰乱六界,只是,心底的执念一直未散,所以灵体便只能在这六界游荡。”
“可是凤芜的本体灵力强过你,你不能现身,便强行用魂灵于外界交流,控制了这雪女,威胁抚面鬼杀人来增加城内的阴晟之气,从而提升自己的灵力,妄图冲破封印?”洛书不觉得一个草菅人命的神兽有什么值得尊敬,所以她一串话说的丝毫没有停歇。
事实也确实与洛书所说的差不多,奉悟没有生气,只是那高傲的面庞上似乎为洛书的不敬有些不满,她的口气强硬了许多,“没有吾,哪里来的她?小神仙太过无礼!”
洛书拍案而起,“哼,你不过虚长我年岁而已,若说起来,我也是天地初开时期的神器,你所经历的,也不一定有我所经历的多。既然你如此枉顾人间生死,那我为何要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