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很是感叹,“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赏给你一座宅子,你看怎么样?”
林三愣了一下,竟然摇头,“草民不敢奢望宅邸,就算赏给了草民,草民也养不起。”
竟然拒绝了,朱棣更有兴趣了,他好奇道:“那你准备怎么买房舍,应天居大不易啊!”
林三很干脆道:“回陛下的话,草民现在越来越手熟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工钱就能到一百二十贯宝钞,扣掉伙食和租房开销,每个月存五十贯,存五七年,或许能行。草民的未婚妻也想着出来做事,但我舍不得,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女子,很不容易。”
朱棣看了看,这个林三年纪也不小了,五七年之后,再买房子成亲,着实可怜。
“老三,伱有什么打算没有?这都算是你的兵,你该让他们日子过得更好才是。”朱棣对朱高燧责备道。
朱高燧哭了,“父皇,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给这么多人一起增加工钱,孩儿的邸报就怕弄不下去了。不过还请父皇放心,孩儿会尽量想办法。”
朱棣皱了皱眉头,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报社书局,就是个小朝廷,要能挣钱,要处事公平,当头的不能敲骨吸髓,下面的人也要尽心尽力,才能兴旺发达……
朱棣又把目光放在了徐景昌身上,“你说说吧,有没有什么主意?”
“有。”
这一次徐景昌回答很干脆,“陛下,他们的困难说白了就是居无定所,家眷牵扯,不能安心做事……假如能在聚宝门外,挑拣空地,建造一批房舍,也不需要太大,每户能有两间房就够了。房舍的价钱可以低一些,也可以从每个月的工钱里面扣,这样一来,就能让他们先住进去。至于家眷,尤其是女眷,我也听得出来,她们并非不想出来做事,但是让她们去给人家当丫鬟使女,伺候别人,不光没体面,还会有麻烦。因此就在房舍周围,划出一片区域,可以让她们做点小生意,洗洗涮涮,弄个小饭馆、小茶楼。然后安排人巡视保护,胆敢侵犯女眷,严惩不贷!”
朱棣琢磨了一下,聚宝门外,倒是不缺土地。
而且让这些人安心下来,肯定能更好做事,这个提议很不错。
“定国公,你说让女眷在聚宝门外做些生意,税收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这个容易,让她们登记造册,小生意每个月象征性交一点,如果做大了,就按照一般的规矩纳税。他们这是从头开始,要比起其他地方容易多了。”
朱棣越想越有道理,“那老二呢?汉王那边的人怎么办?”
“也是这样,不过那边织工居多,收入差一些,或许可以建造几个人一起居住的房舍。总而言之,朝廷想要收税,想要富国裕民,总要先替子民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居乐业才是。”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很好,这个提议太好了,你拟定个详细的方略,尽快交上来。争取年内就落实下去,让他们明年住上新房。”
朱棣兴冲冲返回了皇宫,这一趟查看下来,着实是开了大眼,也让他窥见了不同寻常的治国方式。
传统的治国方法,文治武功,父皇已经到了极致。
想要超越父皇,就只有看这些新玩意了。
朱棣暗暗盘算着……而在另一边,林三怀着激动的心情,下工的时候,迫不及待回到了住处。
路过一个烤鸭铺子,他买了四分之一只烤鸭,笑嘻嘻回去。
唐赛儿看到,不由得皱眉头,“三哥,太浪费了,你的工钱虽说不少,可要租房子,要吃饭,经不起折腾。”
林三呵呵呵一笑,“好一个贤惠的丫头……不过你放心,要有好事情了。”
林三就把今天的经历告诉了她,小丫头吓得脸色都变了,“三哥,你见到了皇帝?”
“见到了,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学堂里面有皇孙,这又是赵王的生意,陛下过来瞧瞧,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没想到,陛下竟然爱民如子,能替咱们这些穷苦人思量,可真是个好皇帝啊。”
唐赛儿又是一怔,不由得说道:“三哥,他的兵在山东杀来杀去,要是没有他,咱们也不至于流落应天。”
林三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一笑,“是是非非的,咱们小老百姓哪里说得清楚。建文皇帝要杀永乐皇帝,永乐天子也不能束手待毙。老百姓还讲个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百姓不遭难是不可能的。但是光看现在陛下的举动,我就认他是个好皇帝。”
林三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了,可能给女眷安排点事情干,不用低三下四去伺候人家,这不是挺好吗!”
唐赛儿一愣,不由得说道:“要真是这样,我,我也认他是好皇帝!”
……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徐景昌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他借题发挥,无中生有,如果任由他折腾下去,会把天给捅破了。”夏原吉怒冲冲道。
在他旁边,兵部尚书刘儁也跟着道:“他进一步,我们退一步。我们退一步,他又进一步。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背水一战!我当初就不该给他兵营办学!”
礼部尚书宋礼也跟着叹息,“不过是私塾出来的,才读了一年书,连孔孟之道都不懂。竟然登堂入室,要在聚宝门外建造房舍。天下那么多读书人,十年寒窗,皓首穷经,什么也没有捞到。这么下去,是会寒了人心的。”
郑赐干脆骂道:“他们算什么读书人?说穿了,不就是百工匠户吗!按照道理,都是贱籍。他们要是能在天子脚下有一片住处,还有没有尊卑贵贱,天理纲常?要是这么下去,大明朝会国将不国的!”
几位尚书很快达成了大明药丸的共识。
朝臣已经退无可退,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钱一文也不能出,地也不能给,更要阻止陛下的胡闹。
贵贱有别,尊卑有序。
宋礼更是咬牙切齿道:“身为礼部尚书,为了纲常礼法,我拼了这顶乌纱帽不要,也不能放任这种乱命……诸公,咱们可不能退了。”
朝臣们互相鼓励,不断打气,思忖着反对此事的一切方法……
定国公府,徐景昌这边,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悉数在列,还有吴山,他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着四位,业务相当熟练。
朱高炽翻了翻眼皮,很无奈道:“我说表弟,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朝臣总是反对你的提议……你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或者看看这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摆错了?要不请姚少师过来,给你开个法会。”
徐景昌不客气道:“我这屋就是多摆了一张椅子。”
“多摆了一张椅子?在哪?”
“就在你屁股下面!”徐景昌不客气道。
朱高炽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吴山低声道:“太子殿下,定国公的意思,你该走了。”
朱高炽愕然,随后大怒,“表弟,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们了。我就不信了,就凭你们几个,能斗得过那么多朝臣!”
话音未落,朱高煦就哼道:“老大,你赶快出去,没了你掺和,我们的赢面更大。”
朱高炽还不爱听了,“老二,你现在是越来越狂了,我倒要问问你,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朱高煦哼了一声,“老大,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还是赶快去学堂,跟大侄子一起读书算了。”
朱高炽怒气填胸,这老二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他看了看徐景昌,徐景昌也两手一摊。
“那个太子殿下啊,要不你请教一下赵王,让他给你说说。”
老三?
朱高燧?
他懂什么啊!
朱高炽万般不服,朱高燧轻笑了一声,“大哥,本来该让你虚心求教的,但念在你无知无畏的份上,我先跟你讲了,等回头儿你再谢我也不迟。”
说完,朱高燧就道:“不说别的,二哥已经和市舶司签了三十万匹丝绸的生意,所需生丝,已经和浙西的百姓签了约书。他现在各处办作坊,如果在应天设立一个三千架织机的作坊,一年大约可以产出五万匹上等丝绸。卖给西洋,就是一百万两,丝绸是重税,足有三成之多,也就是说,足有三十万两。大哥,你说三十万两银子,是多少州府的税收?”
朱高炽顿时一愣,不由得陷入了思忖,放在靖难之前,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两石粳米,三十万两银子,就是六十万石粮食。
大明朝税收最重的就是苏松常镇四府,其中苏州二百多万石,数额最大,松江府大约是一百二十万石……这两个府拿出来,都是远胜不少省份的。
浙江那么富庶的一个省,也就是二百八十万石。
其余偏远的穷省,就更不要说了。
“一半松江府的税收,顶得上甘肃等省份一年的税收……就是老二的一个作坊而已!”朱大胖子傻傻看着几个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这是真的?”
朱高煦把眼神斜上四十五度,懒得搭理他。
朱高燧则是哼道:“大哥,你知道收粮食有多麻烦,需要耗费多少吧?可是二哥的作坊,只要那么大的一块地方,一下子就能把税金交上来。我问你,你说那些人,凭什么和我们斗?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