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上来的钱,还要发给官吏?俺几时答应了?
朱棣面色阴沉,在这个最缺钱的时候,徐景昌这小子敢慷自己之慨?俺现在很生气。不出意外,连朱棣也得罪了。
幸好有徐皇后交代,朱棣才没发难,俺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
这时候吏部尚书蹇义向前了一步,他不愿意让这帮人跟徐景昌吵,万一撕破脸皮不好收拾,还是自己上阵,可以拿捏分寸。
“徐通政,百官俸禄也是太祖高皇帝所定,可不许随意更改啊。”
徐景昌道:“没错啊,所以我是说不增加俸禄,发放补贴。比如应天各种花销比较大,我们可以发一笔应天津贴,专门给在京官吏。如果粮价过高,发放食物津贴。针对三十岁以上,需要养家糊口的官员,发放住房津贴。”
“对了,还有那些翰林官,他们都是人中龙凤,科举成绩拔群,奈何品级较低,收入不高,就可以发学业津贴。再有常年为国效力,从来没有出错,可以发忠诚津贴。”
徐景昌侃侃而谈,把在场官员说的眼红心热。
徐通政啊,今天看你有点帅啊!
杨荣、解缙、杨士奇,这几位翰林出身的阁员,听到给他们发学业津贴,一下子脸都涨红了,咱们要的不是钱,关键是面子。
十年寒窗,一举蟾宫折桂。
要让人知道,书中真的有颜如玉,真的有黄金屋。
这一次解缙直接站了出来,“天官,卑职觉得徐通政讲的有理。自古以来,京官不易,没有白居易的本事,如何能在长安安居?没法安居,又如何能为国效力?与其让官吏私下里谋财取利,不如就由朝廷发放津贴,补给百官,解除大家伙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天子爱护臣下之心,吾皇仁慈之大德。”
真不愧是当世有名的大才子,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
蹇义眉头紧皱,“徐通政,纵然不违反祖训,可是一口气增加这么多津贴,全都从聚宝门税卡出,能有这么多钱吗?”
徐景昌笑道:“这就要吏部和户部权衡,吏部可以询问百官,看看哪些是最急迫的,大约需要多少开支,然后再和户部商议,能挤出多少钱,只要商议妥当,上呈陛下裁决就是。”
蹇义稍微琢磨,徐景昌这个办法,竟然真的很是稳妥可行,他又思忖了一阵,这才对朱棣道:“陛下,四年靖难,兵戈交锋,百姓流离失所,市面上物价起落不定,早就不复洪武年景,臣也以为可以适当发放津贴,要是不合适,再废止不迟。”
蹇义说完,解缙立刻站出来,“臣附议。”
稍微迟疑,后面又站出许多臣子,其中不少都是蓝袍官吏,到了最后,尚书侍郎一级也都不得不站出来,一起复议。
面对一致意见的朝臣,此时此刻朱棣也没有了太多话说。
他爹当年面对这个局面都头疼,才不得不废除了中书省。
“既然如此,你们商议吧。”
朱棣又道:“徐景昌,群臣退下,你留下来,皇后叫你吃个家宴。”
群臣纷纷告退,徐景昌只能留下来,汉王朱高煦也在后面跟着,宦官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殿,徐景昌对宫里只有个大致的概念。
“这好像不是用膳的地方。”
此刻一直没说话的朱高煦终于开口了,“确实,这里是本王上次挨打的地方。”
听到这话,徐景昌下意识扭头就要跑,只可惜还没出去半步,汉王朱高煦就像是一座铁塔,阻挡在徐景昌的面前。
“小表弟,我看你今天这顿打跑不了了,跟我进去。”
高大魁梧的朱高煦,抓起尚未成年的徐景昌,跟老鹰抓小鸡差不多,几乎是把徐景昌提进了偏殿。
往里面看去,两边还摆着水火棍,上面黑乎乎的一大片,不会是打朱高煦留下的血渍吧?
难道这是宫里的刑房?
徐景昌毛骨悚然,这时候有人低喝,“徐景昌,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钱你也敢花?”
朱棣厉声质问,在他旁边,正是徐皇后,奈何此刻的姑姑也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了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惹了朝臣也就是了,怎么还惹陛下?”
徐景昌一见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甩了甩胳膊,让朱高煦放开自己。
“陛下,臣真是冤枉死了,往后我再也不干利国利民的事情了,太累,伤心。”
朱棣气得笑了,“你小子让朕同意你收税,收上来的税又去买通百官,朕就当个过路财神,伱还让朕感激你是不是?”
徐景昌道:“陛下,你这就是冤枉臣了。这事情需要仔细拆解才行。”
徐皇后叹口气,“陛下,让他说吧,看看讲得有道理没有?”
朱棣点头,徐景昌就分析道:“陛下,所谓同意官吏携带土特产进京,我和夏尚书收税的时候,就发现有人能一次带进来上千两银子的货,还有人干脆让家人拿着他的名帖,帮着商贾保驾护航。其实这一项德政早就不是当年太祖皇帝的原意。变成一些有本事的官吏,勾结商贾,大发利市的遮羞布,大部分中下级官吏,所得甚少。”
朱棣的脑力也不算太弱,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这就是你说发补贴,大多数官吏都鼎力支持的原因。一些原本获利不菲的人,此刻也不敢站出来,生怕落个勾结商贾,损公肥私的罪名?”
“陛下圣明!”徐景昌有点违心地拍了个马屁。
可朱棣还是愤怒,“你解释了半天,朕问你为什么要慷天子之慨?”
徐景昌道:“陛下,收税是很得罪人的事情,要是不给人家的好处,上上下下,都是反对之声,光是暗中掣肘,就能把这事搅黄了。”
听到这话,徐皇后先说话了,“陛下,景昌没说错,咱大明的俸禄确实偏低,你登基以来,也要收拢人心,这也是一项德政。”
有徐皇后的话,朱棣终于缓和了不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朕也不能白辛苦一场。”
“怎么会白辛苦。”徐景昌向四周看了看。
朱棣干脆哼道:“说吧,这里很可靠。”
徐景昌心说你这么讲,泄露算你的。
“陛下,聚宝门税卡只是个开始,如果确实可行,在其他要冲之地,陛下尽可多设立税卡。到了那时候,朝臣也就没法反对了。而且税率还是陛下手里的一个工具,想要鼓励粮商运粮,陛下就可以减免税赋,想要抑制豪强,就可以多征税,劫富济贫。总而言之,这是一柄神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臣拱手将利刃交给陛下,陛下却疑心臣,臣现在是羞愧惭愤,臣不想为官了,求陛下准许,臣要致仕。”
“七十才致仕呢!”朱棣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觉得自己委屈了是吧?”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只是臣德才不足,故此才想回家闭门读书。”
“不行!”朱棣怒喝道:“你小子休想跑了,通政司的差事,必须担着。”
此刻徐皇后咳嗽道:“陛下,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我这个侄子苦心孤诣,都是为了朝廷好,陛下还不明白。景昌这孩子啊,和他爹一样,都是最仁义,最厚道的。我那个傻兄弟啊!”
徐皇后这一哭,可把朱棣弄得凌乱了,“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瞧瞧景昌,当着超品的武阳侯,又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还是大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如果继续超擢,只怕不合适了。”
徐皇后哼道:“那官升不了,你不能给他弄点钱花?”
朱棣苦兮兮道:“俺都穷成啥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啊。”
徐皇后略沉吟,就说道:“我记得前几日郑和跟陛下讲过,海外之地仰慕天朝风物,如果能派出船队,往来贸易,必定能赚到钱财,填补国库。”
朱棣道:“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船队没有,货物也没着落。好歹等一两年,俺手头宽裕了,拟定重赏你这个宝贝侄子,还不行吗!”
徐皇后这才点头,“行了,让孩子回去吧,瞧把他吓得,脸都白了,陛下,这也是你的侄子。”
“是是是,咱的,咱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