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法兰西的宗教战争是一出巨大的悲剧,但世事有人悲便有人喜,在环伺的强邻之中,英格兰的伊老大与西班牙的费老二这两位强势且长寿的君王,最开心的事想必是等着法兰西下一次大战开打。
当听说陈九经打算进行新一场战争的计划后,西班牙国王菲利普派使者送来书信,只不过这一次的口吻并不像个国王,而像个邻家大叔。
似乎是察觉到上一次将陈九经当作筹码换取吉斯公爵在北方尼德兰对西班牙的支持冒犯了年轻的明国将军,菲利普转变了策略。
在信中,菲利普向陈九经详细介绍了玛格丽特的情史,也大致介绍了宗教战争中三方势力带头人之间的关系,最后将这些引导至持信的阿科斯塔修士身上。
由阿科斯塔向陈九经转述菲利普的话:“国王殿下说,将军被尊贵的父亲派遣到西班牙的土地上,国王殿下就有责任代他照顾好你。吉斯公爵的父亲曾像你一样英勇善战,是法兰西最杰出的将军,却死于埋伏在林中的一颗小小弹丸。”
“听从旁人的劝导很重要,尤其当他是西班牙国王时。”阿科斯塔语重心长,对陈九经拱起手来行礼道:“国王殿下对您有三个建议,首先,如果玛格丽特王后希望借助将军的力量去攻打谁,将军不要去。”
“第二,如果将军一定要向北方发兵,请耐心等待两个月,两个月后,局势会明朗起来。”
“第三。”与明帝国最熟悉的修士终于笑了起来,小声道:“将军请务必保护好自己,小心刺客……瓦卢瓦王室熟练于使用暴力手段介入玛格丽特王后的私生活,已经因此死许多人了。”
毕尔巴鄂西勇营大营中军帐内,陈九经眨眨眼:“瓦卢瓦就是玛戈的家人吧,你指的是约瑟夫?我知道他的事。修士,我已命人备下饭菜,跟我聊聊,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阿科斯塔似乎并不愿在这件事上再多透漏,他只是摇头道:“不光是指甲被拔掉、全身筋骨断掉最后还被砍掉脑袋的约瑟夫,将军知道唐胡安?”
唐胡安?
陈九经和阿科斯塔的对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阿科斯塔看上去不愿谈论即将发生在法国的变故;而陈九经则不愿多聊和玛格丽特的私事。
可显然阿科斯塔有更多筹码,年轻的陈将军打仗是把好手,可讲武堂没教过怎么套人话,他点头道:“林来海战后西班牙派去签条约的将军,国王的弟弟?”
“对,他为玛格丽特王后写过诗,他们曾经见过,说起来就在东北不远作西班牙和法兰西的国界的阿杜尔河畔,那时候法兰西的王太后凯瑟琳带着公主约见国王,国王殿下没有去,派遣阿尔瓦公爵与当时的王后伊莎贝拉前去会见。”
看上去为了方便向陈九经讲述纳瓦拉王后的私事,阿科斯塔还专门向帐内的其他西班牙使者抱歉地笑笑,请他们去营外等自己。
“想必将军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西班牙王后伊莎贝拉是瓦卢瓦王太后凯瑟琳的女儿,也就是玛格丽特的姐姐。”
阿科斯塔向陈九经介绍道:“那次会面,我们希望法兰西协助消除尼德兰的叛乱;凯瑟琳则希望将玛格丽特嫁给国王的长子唐卡洛斯。”
“唐胡安作为宫廷使者随同,见过那时还是公主的玛格丽特一面,回去后在诗里说:她的容貌只有女神才能媲美,做人间公主实在屈尊;她的神采无法拯救男人,只会把他们引向毁灭之路,一颦一笑都会让我们下地狱。”
修士包含感情地朗诵诗歌被陈老九听做怪腔怪调,他甚至从修士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瞧出些许羡慕,不过紧跟着那些感情全部隐去,他看见修士将双手摊开:“后来,西班牙的继承人死了。”
“世上从不缺少愿意为玛格丽特王后而战的男人,约瑟夫,曾千方百计勇敢地率领骑兵救玛格丽特公主逃出巴黎,后来他也死了。”
“离波尔多只有二百里路的小城阿让是王后的封地,在那有一位年轻军官名叫奥比雅克,他本该有光明的前程,但在见过玛格丽特公主后他曾这样说过:倘若不可一亲芳泽,活着还不如去上吊。”
“主听到了他的许愿。”阿科斯塔面无表情地再一次重复了摊手的动作:“随后不到一年的时光里,他这两个愿望都达成了。”
“王军攻陷阿让城,国王亨利亲自宣读王太后的命令:纳瓦拉王后的情人将被当众绞死,王后必须亲自观看……我听说,奥比雅克被吊着还没断气就被活埋了。”
听到这儿,陈九经猛地一拍大腿,左手抬起二指朝阿科斯塔的方向点了点,左右摇头:他可算找到玛戈又想让他去干翻她丈夫,还想让她去巴黎揍他哥的原因了。
啥家庭啊?
要把妹妹嫁给她姐夫的儿子这种操作就不提了,杀情夫这种私事都能弄得满朝风雨,连邻国一个从新大陆调回来的传教士都能如数家珍。
他就是单纯想睡个觉,可看这情况,一旦事情大白于天下,法兰西的哼老三铁定跟他没完。
陈九经微微低着头斟酌片刻,抬起眼皮看着阿科斯塔问道:“修士的意思是,如果我下一次进法兰西,纳瓦拉王国北方属于天主教的领土也会与我为敌?”
这是成心不让人好好睡觉。
“不一定,法兰西国王亨利可能会让能够征召的王军消灭将军的部队;洛林家族的吉斯亨利相对比较安全,虽然他和玛格丽特王后也有些风言风语,但现在将军和西班牙站在一起,和我们一道对他是有利的,何况吉斯手下有四千西班牙士兵。”
“但不排除他会买通将军麾下的西勇营以掌握你的部队,再通过雇佣刺客来暗杀你。至于另一个纳瓦拉亨利就不必说了,尽管他们夫妻没感情,但你们是真敌人。”
“三年前纳瓦拉还被国王软禁在巴黎时,他出逃的前一天三亨利在国王的房间玩骰子,不知是谁把三人中间滴了一滴红染料,像血一样,人们把这当做不详的预兆,第二天纳瓦拉就从巴黎逃了回去。”
私生活混乱的纳瓦拉王后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阿科斯塔做出如释重负的动作,在中军帐内外皆为白山营士兵把守而只有阿科斯塔这一个西班牙人的情况下,修士环顾左右,小声对陈九经道:“将军,我在常胜住了很久,应该可以算半个明国人,接下来的话还请阁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法兰西国王亨利没有子嗣,如果他死了,瓦卢瓦家族将只剩玛格丽特王后一人有继承权,法兰西王位王男不传女,王位将传给与玛格丽特王后最亲近的男人。”
“倘若将军能让王后离婚……”阿科斯塔站起身来,向陈九经拱手并报以笑容,缓缓后退道:“在下告辞了,将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