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既胜,莫敬典无意向东兴兵,应当上报朝廷定夺的事宜也都报上,这边就没军府卫什么事了。
接下来的守备、震慑,俞大猷与刘显两名老将要比陈沐军有经验得多,防务被俞、刘两帅接下,军府给宗藩旗军先支些许赏赐,给他们在升龙城轮换放假十五日。
当然这个假期只是相对的,不准夜不回营、不准奸淫掳掠、不准作奸犯科、不准饮酒作乐,每日还要操练两个时辰。
所谓的放假,不过是各百户轮换每日各两个时辰,限制每日入城不超千人,带麾下旗军逛逛升龙城,每人准买百斤特产遥寄回家罢了。
陈沐舍不得通宝外流,自己都舍不得花,当然也不会给旗军发通宝,他连银子都没给,每人依照功勋,给几匹棉布或扯几尺绸缎,要么就是几套瓷器,让他们自己花去。
总之就是一听到战胜消息后闽广、南洋闻风而动的商贾到这边给军府卫交的‘分润税’,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一船货给他半成,货物堆积如山,正好下发给旗军,还能补上部分赏格花销。
分润税其实就是原本该交给安南朝廷的关税,眼下这般光景,安南谁能收商贾的税?但到底是拥兵二十万的天下雄国,连关税都没有岂不惹人笑话?
这事还得靠咱陈大都督。
不过自旗军放假,税务与升龙城外的南洋军大营就都归白元洁看管,陈都督去广州府公干了。
这个节骨眼上,莫敬典在南山还陈兵数万,绝对谈不上高枕无忧,但陈沐还必须开个小差,他得办两件公事。
第一件事最重要,赤海舰上的水兵都换了军府卫旗官,扯帆绳的都是百户,不算陈沐、邓子龙、张世爵与杜松等随行兵员,千户以下九十三名旗官随船去往广州府。
他们有三天时间住进海军讲武堂,与学院讲官齐聚一堂交流安南数次作战心得。
并将他们在安南数月之间每人亲手写下的笔记一一校注后,连同安南绘图等军事文件一同交付讲武堂战典藏,作为今后增编教材时的取材,同时这也是讲武堂毕业生员应尽的义务。
他们在讲武堂时的老师将会对他们的笔记一一考量,记入履历之中,评比优秀将官,这种评比对将官的升迁没有利害关系,但如果将来他们在战事中负伤,不能继续率部作战,那他们曾经编修的笔记就对人生非常重要了。
如果足够优秀,会被调入讲武堂,依照笔记中所表现出的才能担任各科讲武官或兵器研究官等官职,继续为国效力。
说起来陈沐回广东的第二件事也与海军讲武堂有关,不过主要还是南洋军府下属军器局牵头。
军器局主官关尊班在前番商贾运送货物时夹带一封私信,向陈沐递交军器局拟全面改良军械的想法,涉及主要兵器及甲胄。
即使讲武堂山长卢镗已多次催促,陈沐不知道、不拍板,关尊班不敢干。
这个季节由红河口登船自北部湾北面经由琼州去往广州府,航速不上更,整整要在海上漂泊五日,不过这也刚好给了船上旗官修改笔记的时间,倒也不是坏事。
赤海舰上属于陈沐的船舱中,南洋大臣军府都督陈沐帅舱此时一片杂乱。
桌案上铺开六柄制式不同、长短不一的刺刀,墙上兵器架横挂着三杆制式稍稍有异的鸟铳,还有旗军捧着甲盘或地上分类摆开的甲胄兵装。
三件胸甲、两幅甲裙、两种臂缚、四顶头盔、四式军鞋、两种携行皮带、三个背包、两副水壶、三种饭碗、就连制式笔记本与地图都有两份备选。
这些东西陈沐大致看过,有些他了解改良之处,有些他则根本看不出来,何况数据过巨,关尊班是要等陈沐回到军府卫当面解释,所以陈沐也不着急。
关尊班接掌军府卫两年,办事牢靠没出过大乱子,这次送来的兵器甲胄,更是能看出其对军械制式改良势在必得。
尽管这些军械除了能让陈沐一目了然,诸如头盔甲胄内增衬垫、行缠改以密织帆布之类能让士卒维持战力的改良,也有许多他一时半会看不明白的,但这不重要。
等他船至广州,关尊班自然会把原因与成果告诉他。
他现在要做的,是在军备中增设几个小物件,理发修须、篦头洁面,在安南战事中,给南洋军战力造成最大损失的不是莫敬典与阮倦的北朝军,而是明军头发里的虱子。
平时军有驻地,各部隔几日便有专门用来清洁卫生的假期,日常操练结束也能烧水洗澡,吕宋更是有闽广而来常住马尼拉开起理发店的明人。
顺带一提,就因为包括理发店在内的明人各式店铺,让陈沐占领马尼拉后,十几个西班牙人希望能依然住在马城,毕竟这的生活设施远超旁处,他们回国也不是人人都住在马德里。
但在安南战事中明军没有这样清洁个人卫生的机会,条件极差。
十天半月不洗澡,在安南这种地方已经很难让人忍受,但战事当前,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十天半月不洗头,怕是不比杀头难受多少。
陈沐当然不是让士卒剃发,尽管他确实想让麾下士卒全部剃成大光头,那是打仗最方便的发式,好清洗讲卫生,但这是件大事,他既无做此打算挑战传统的准备,也没有这样的决心。
他更愿意从规章制度上想办法。
南洋军后勤说是天下第二并不夸张,但这不是后勤能解决的事,还要把工具配发到人,他正在想应该在旗军背包中增添什么工具,章法制定成何样,工具又怎么弄来。
“帅爷,离珠江口不远了,是先去广州府,还是先去卫港?”
自升龙的第五日下午,一路航行的赤海号抵达广州海域,杜松进来报信,被铺了一地的军械吓一跳。
“把这些都收起来装箱,先去卫港把我放下,让张指挥使带学员去讲武堂,办他该办的事,你和莲斗跟我走。”陈沐指点着船舱里乱七八糟的军械,道:“我们去把军械章程定下来。”